红土地的绝唱

一

文化名人都有自己鲜明的个性。鲁迅以创造的激情和战斗者的胆识、思想家的智慧和文学家的才华，而成为了文学大师。今天我们有幸阅读到《淡墨散文精品选》，淡墨先生几十年锲而不舍、以丰富的人生体验、思维和智慧、倾注了浓厚情感的艺术审美形式，以独特的艺术视觉凝聚成了《淡墨散文精品选》。这是一部具有创新性和挑战性的诗散文集。也是一部“为中国提供一个诗散文的文体文本”的诗散文集。品读《淡墨散文精品选》，有一种令人直达心扉的强烈震撼！

诗散文是散文诗的生长和延伸，是散文诗由蛹而蝶化的嬗变，是生命体同源而不同质的两个生命周期、两个生命个体。诗散文是散文和散文诗之间的一种边缘文体。诗散文（Poetic Prose）是西方传入的一种文体。它源自19世纪中叶法国诗人阿洛修斯•柏特兰（1807～1841）的诗散文《黑夜的卡斯帕尔》。“诗散文”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开始译介到中国。最早的译介者是刘半农（1891～1934），他先后翻译了印度诗人Sri Paramahansa的“诗散文”《我行雪中》，泰戈尔的《海滨》（五则），屠格涅夫（1818～1883）的《访员》，印度女诗人乃朵（1879～1949）的《村歌》（二则）等，为中国现代“诗散文”的创作提供了借鉴。1922年1月，郑振铎在《论散文诗》一文中总结新文化运动时期“散文诗”创作后，指出：“有一种论文或叙述文，偶然带了些诗意，我们就称它为‘诗散文’。”（见《文学旬刊》第24期）可见，“诗散文”在“五四”以后就在实践和理论上得到了肯定。

上世纪80年代后期，“诗散文”的创作开始活跃起来。淡墨成为了“诗散文”领域的主要写手。2007年以来，内蒙古的《西部散文家》、成都的《青年作家》都旗帜鲜明的或以“诗散文”为栏目、或以“诗散文”为文题发表了大量的“诗散文”作品或相关“诗散文”的评论。为繁荣“诗散文”的创作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淡墨，当仁不让成为了中国诗散文界的领军人物。2008年，他的《淡墨散文精品选》在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后，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光网络和论坛上的点击率已经超过了20万人次。2009年，该作品集被西部散文学会、《西部散文家》杂志社评为首届中国西部散文奖10部获奖散文集之一。

二

早就出版过《大峡谷之恋》（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3月）、《淡墨散文选》（百花文艺出版社1996年3月）、《守望者的麦田》（北方文艺出版社2006年8月）的淡墨，原名陈朝慧，是1938年4月生在乌蒙山里的孩子。童年的人生世界，常常是成就一个作家的摇篮。他是乌蒙山的乳汁养大的。乌蒙山特殊的地域环境造成了他孤独、忧郁、敏感的诗人气质。红土山野特质的童年生活，孕育了他诗散文经典篇什：《乌蒙山》（《散文》1989年第5期）；《乌蒙山的春天》（《散文百家》1993年4期、《散文选刊》1993年10期）；《乌蒙山的冬天》（《散文》1993年8期）；《乌蒙山月》（《散文》1989年5期）；《乌蒙山，那块麦地》（《繁星》1993年3期）；《情系红土地》（《散文百家》1995年2期、《散文选刊》1995年7期、《台湾新生报》1994年11月6日）；《山魂》（《散文》1985年12期、《世界日报》1994年2月20日）；《酒神》（《人民日报》海外版1987年1月5日、《世界日报》1994年8月5日）等。红土地，这块艰难地托付着生命的红土地，成为了淡墨先生“生命的胞衣”。正因为那块坚实的红土地的哺育，月性云心的淡墨，出身草根的淡墨才“积一生之守候，用毕生的精力去探索，成就诗散文较完善的文体文本；以最浓郁的诗意，以神采飞扬的文笔书写云南最独特的高原人生”（见《淡墨散文精品选》封底）。正如淡墨自己所言，他用毕生的精力打造了一部指引文学爱好者走向文学殿堂的诗散文、一部具有诗歌凝练而又有散文自然飘逸特征的诗散文的绝创。《淡墨散文精品选》这部对红土地充满了忧患意识的书，让我感悟到翰墨间才气横流，激情奔放，同时浸润在一股放旷豁达的洒脱之气之中、作品清新飘逸自然酣畅，洋溢着红土地一种不屈不挠的生命精神！

三

《淡墨散文精品选》是淡墨先生用十年，整整十年时间凝结而成的丰硕成果。细细品读这本诗散文，犹如红土地吹来一股清新的风。喷涌着南高原的激情与豪气，跳荡着高原人的生命的火花。这本诗散文展现出淡墨先生儒雅独特的风致，拔奇领一，以人格魅力熔铸生活，饱蕴丰富的情感闪耀着启明星一样的光泽，铸成永恒的美感与深邃的哲思。这本诗散文地域色彩浓烈。生活气息淳厚。气势雄浑。行文简洁精粹。诗意熠熠生辉。当然，《淡墨散文精品选》是超越时空和方位的，它是属于红土地的，但也是中国和世界的。

1.淡墨诗散文的审美情趣和艺术情感基础

文学创作常常是因情生文，以情动人，艺术情感在文学创作中十分重要。法国作家罗曼罗兰说过：“艺术的伟大意义，基本上在于能显示人的真正感情、内心生活的奥秘和热情的世界”。雕塑家罗丹说得更直接，他说“艺术就是感情”。读淡墨的诗散文，我们常常为他作品中的情感所打动。淡墨有丰富的人生阅历，深邃的哲思、深厚的文学底蕴，他擅于对意象的捕捉，作品有独特的高原色彩和浓烈地域风情。诗散文文本经典，诗意、简约、深情、独到。我以为淡墨有一种真诚和博大而深厚的爱，他爱大自然、爱生他养他的红土地，爱红土地上的芸芸众生，爱人类！是这种爱在他的作品中浮动着一种强悍的人文精神！表现了他对人生、生命、人性、社会和自然的深刻追寻和探索。淡墨先生在《文学崎岖路》一文中写道：“我一直把一种比诗更自由、比散文更凝练，而又更能包容生命情绪的艺术形式看成是一种最美、最理想的文学形式”。他的诗散文的灵魂是人格的真诚和心灵的自由。真诚和爱是他诗散文浓郁的情感基础。“我久久地伫立在这大地上，等待那一阵高原风摩挲她孤傲的儿子。红土地，我生命的胞衣。”“是母亲将我生命的赌注押给了红土地，从此，我别无选择。火把果一样，默默地燃烧自己。”“红土地，我半边冰凉半边发烫的梦”。（《情系红土地》）他的文字哲思而深刻，情感清纯，在淡墨的诗散文里散发出来的泥土的芳香里，就洋溢着这种圣洁情感。在他的诗散文中常常呈现出心灵的大美，情感细腻而奔放。他的思想和情感在作品中所闪耀出来的诗意光芒常常让我们感动不已。在《乌蒙山》一文中，淡墨说：“乌蒙山是南高原站起来挺硬朗挺高大的汉子，”“乌蒙山穿着草鞋走路，一脚一步踏过崎岖人生”。在这里淡墨以拟人的修辞手法，展现了乌蒙山人的深沉、纯朴、粗犷、豪放、厚重的人生品格。红土地的人生况味不言而喻，让读者深刻体悟生命与自然、人与自然的水乳关系。作家呼唤人性“回归自然”，作品表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人对自然的敬畏和崇拜。

而《乌蒙山的春天》这篇诗散文，事实上已经是一首抒情的诗、一幅风景画、一曲春天的赞歌了。《乌蒙山的春天》作家用色彩鲜明的意象、准确而形象的比喻，生动而诗意的语言，绘声绘色地描绘了那个独特地域里春天的各种景象。淡墨写风，是一幅“春风图”。他说：“风的刀子越来越钝了。风，老是挑逗还没有吐露心事的杨柳。”淡墨写雷，就是一幅“春雷图”。他说：“雷，闷声闷气响过，山里人是很少出门了。”“雷霆像泄了气的皮球，闷声闷气响了几声”。淡墨写春天的景物，就是一幅“春物图”。他说：“被西北风纠缠很久的葛藤，心情开始松弛下来”，“黑熊踱出洞口，在草坪上伸着懒腰”。淡墨写春天的人，就是一幅“春人图”：砍了一冬天柴的汉子在阳光下修整他的犁，山外来了踏青的少男少女。老妇人在背风的墙角晾晒她的大襟。拴围裙的妇人在翻晒簸箕里的种子。听到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啼叫，冬天的男人便自言自语：该下地点包谷了！这些描写都饱含着他对故乡深深的爱与激情。他倾情的讴歌了他的故乡，以及故乡大好春光里纯朴可爱的乡亲们。

在《乌蒙山，那块麦地》中，淡墨说“那是我童年生活中一个金色的乐园。是心灵上一块最先发表生机的地方，心灵上一块率先荒芜了的地方，我的梦就是从那麦颗颗里飞出去的一只小鸟”。“我常为麦地所感动”。“我永远记得那一个个被诗人们反复描写过的秋天，麦子垂下头去的时候，山里的风便香了，千万只蜜蜂一齐飞向一个金色的梦。想想麦子和泥土那种实实在在的颜色，无论你怎样去做人也觉得轻佻”。因为从一块麦地淡墨读懂了父亲母亲的心情，所以那麦地便成了他“心灵永恒的守候”。

在以上这些作品中，作家的艺术情感经过艺术家的文化心理结构过滤，是作家生命情感的升华。他的诗散文其实就是生命情感的一种艺术形式。淡墨“诗散文”的内涵就是缘于他的这种深沉的生命情感和他对红土地深深的眷念。法国作家福楼拜说“非凡的激情才能产生非凡的作品”，因为淡墨对那片土地有了如此的深情和大爱，所以他不断探索的艺术形式也就有了浓厚的诗意和博大的灵魂。

2.诗散文的审美趣味和艺术个性

中国最早的文学评论著作《诗品》中，钟嵘认为曹丕是“美瞻可玩”，曹植是“辞采华茂”，陆机是“才高词瞻，举体华美”，张华是“巧用文字，无谓研冶”，而他在评论刘祯时，还惋惜刘祯“雕润很少”。看来，淡墨的诗散文充满了秾丽的色彩的雕琢的美，是肯定的。淡墨先生的《淡墨散文精品选》中的有些篇什，有简洁与精确的美、秾丽与雕琢的美，从审美趣味和艺术个性来看，淡墨先生所取得的成就，在中国当代散文史上是十分突出的。淡墨先生在许多诗散文中词章华美，抒写淋漓尽致，他的才、学、识、趣，在文章中融合为一种艺术生命，随笔墨渲染而成为人间一道美丽的风景。

淡墨能把虚写实；也能把实写虚《精神的雕塑》；能在普通平凡的生活中去升华诗意（比如：《金沙江船夫》、《山魂》）；也能将缥缈神秘的幻景还原为普通而又真实的人生感情（比如：《山谷里的雾》，《我心中的云》），我们以为这就是淡墨的艺术个性。我们说淡墨能把虚写实，比如鸟声，无形无状，无色无香，那是实在难以捕捉难以描绘的。但淡墨一篇《空山鸟语》却把难以捕捉难以描绘的鸟声形象化、形式化了。请看“处子般寂静的山谷，等待脚印的山径已被荒草删去，树上的松塔结了又落，落了又结。岩石是未被抚摸过的雕塑，湖泊清澈得像少女还没有被爱情阅读过的眼睛。走进这红尘罕到的深山里，你把大都会的喧嚣甩得远远的”。作品一开头就让人置身于那种幽深、空旷、静谧的“处子般寂静的山谷”之中，一个多么诗意而又脱俗的背景。接下来淡墨这样写道：“静。一切感觉都在静谧的山谷里休眠了，只有听觉十分清醒。感觉有一朵音符自遥远的天际诞生，声音那么悠远，那么难以捕捉，又那么美好而真实，情绪被一种抒情的韵律所躁动了。那声音是来自一只画眉还是一只百灵的舌簧？没有多久，那声音便由弱而强，由远而近，渐渐地成为悦耳的鸣唱了。那音韵十分动听，浑圆如荷叶上的水珠，一颗颗滚进湖塘，悠长如清脆的叶笛。是大自然发自肺腑的抒情么？是情感的山溪在流淌么？听得出生命委婉而又动人的震颤。可那情感经过一段短暂的流泻之后由强而弱，由近而远，渐渐地纤细得如丝如缕，最终融进遥远的苍穹里去了”。这里写鸟声从无到有，由远而近，由朦胧而分明，层次十分清楚，变化十分清晰。紧跟着“那音韵十分动听，浑圆如荷叶上的水珠，一颗颗滚进湖塘，悠长如清脆的叶笛。是大自然发自肺腑的抒情么？是情感的山溪在流淌么？听得出生命委婉而又动人的震颤”这又把鸟声实实在在的呈现给我们了。山谷里不安分的“唧唧喳喳”就这样跃动希望和寻找。是生命对食物的寻找，是幼雏对母爱的寻找，是异性对爱情的寻找……饥渴的然而又是充满生机的声音。音符的韵动短促而跳荡，每一音每一韵都跃动着青春与希望，一曲感人的生命之歌。“就在这跃动的寻找声中，爆发了一声长鸣，一声悠长的呼唤。那声音像是从金属的簧片上震颤出来的，厚重而清越，悠长而嘹亮，声音中包孕着生命难耐的躁动。这是一种喊醒冲动和活力的声音，喊醒种属的声音。回应来自四面八方，像情感突破了数不清的泉眼，各色各样的音符就像珍珠泉里的水泡一样，这多姿多彩的音符在这山谷里直往外冒。听得见翅羽扇动的声音，听得见翅羽在空中滑动时空气的呼啸，所有的音浪，所有的旋律都像山溪一样一齐向山谷里汇集。声浪就像开了锅的水一样在这山谷里沸腾起来了。那啼鸣有高亢如长号的，有欢快如唢呐的，清脆如碰响的银铃，抒情似松针上滴落的情韵。此起彼落的声浪在山谷里沸沸扬扬的”。这一段描写实在太精彩了，文章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百鸟汇集，百鸟争鸣的大千世界。接下来的描写更把百鸟争鸣的场景推向了高潮：“生命情感在涨潮，各种音色的荟萃，各种旋律的交响。既而，那节奏越来越快，音阶越来越高，声浪越来越大，情感的堤坝垮了，一种无拘无束的宣泄，自由自在地流淌。各种音符汇集成音乐的大潮，有万马奔腾之势，像汹涌澎湃的海洋，大自然一曲雄壮的交响诗。各种节奏的交响，多音阶的和谐，各种声部、各种调门在这交响里融合了。旋律丰富而不杂乱，高亢激昂中又有舒缓的浅吟低唱，悠扬，协调，宫商角徵羽优美的和谐。似乎是施特劳斯在这里摆弄这些音符”。就这样，淡墨把鸟的歌唱写得绘声绘色，情感激荡沸沸扬扬。不仅如此，作品还将鸟声、鸟的歌唱写得由高潮到低潮，由产生到消亡：“而这澎湃的音乐的大潮有如一堆篝火，经过一段时间的燃烧后，情感像燃烧的柴薪越烧越少，音韵的火焰越来越低，声音舒缓了，旋律落潮了，大自然一部交响乐落幕了”。

一曲百鸟之歌写得如此委婉曲折，多彩多姿，变化无穷，生动异常！这实在是难得啊。淡墨通过鸟声写情爱：“仔细品味，那零落的鸟声又慢慢地凝聚为集中的曲调，集中的氛围了。听得出来，那是爱的倾诉，灵魂的抒写。那声音是情侣之间的戚戚私语，性与性亲切的交谈，一种软软的爱抚，甜蜜的磨缠。是交颈而鸣的恋歌，是翅羽向翅羽亮出来的暗示和旗语，是喙和喙互相摩擦出来的绝唱。情潮以一种感人的旋律一浪又一浪地漾了过来，温馨而缠绵。这鸣唱是灵魂颤栗过，情感纠缠过，心流血过，是性与性相融合才诞生的情绪。因为是从灵腑里抽出来的情丝，所以才如此缠绵悱恻，扣人心弦。这情韵委婉似山溪，飘逸如流云，有一种揪心的美”。

写老鸟的死亡：“‘咕——嘎！’在久久的静寂之后，又是突然凄厉的一声，一声咯血的哀鸣。那声音有如从心中咯出来的一滴鲜血，鲜红鲜红的滴落在一绢洁白的手帕上，一声凄厉的啼鸣在山谷里浸开，浸开……一支生命和爱情的挽歌画了一个句号”。

写雏鸟的诞生：“终于，你终于又捕捉到‘唧唧唧，唧唧唧’的一阵生命的绝唱。想象这声音，知道有一只小雏啄破了蛋壳，一轮生命的太阳自静寂和幽暗中一跃而出。一个刚刚出世的小生命‘唧，唧，唧……’地用一种稚嫩的声音开始歌唱生命和世界，那声音芽苞一般鲜嫩，朝露一样新鲜，笋尖一样刚刚冒出来的音符拱动得人心痒痒的。爱的，生命的旋律又在山谷中复苏了”。

就这样淡墨把鸟声写活了，作品把生生不息运动不止的生命精神写出来了。文字情感洋溢起伏跌宕，抑扬顿挫生动活泼，一曲活生生的鸟声的音乐和旋律。《空山鸟语》，一幅深山幽谷中群鸟欢鸣、清新活泼的丰富场景；在遥远、空灵中蕴藏着丰富的暇想；在恬静、典雅中渲染着生命的绝唱；一曲《空山鸟语》轻轻拨动读者心灵的琴弦，那般的唯美，那般的超然，那般的大气。作家把大自然情感化，把鸟声诗意化了，一曲大自然的生命之歌，让人感到清新脱俗。德国诗人歌德说：“韵律有一种魔力，它甚至会使我们相信我们怀有最崇高的感情”，淡墨就把鸟声的这种情感的韵律写出来了。从生命（鸟）的个体死亡又回到物种的新生，从个体的浅吟低唱到百鸟齐鸣的大交响。作品把生命写得生机勃勃而又委婉缠绵；把音韵描写得那么细腻而又动人，高亢而深沉；把时间和空间的运动写得那么生动和清晰，淡墨绘声绘色的为我们熔铸了一曲《空山鸟语》的音韵华章，是一曲爱与生命的交响，一曲大自然的情歌。由此一斑，我们足以看出淡墨作品的艺术感染力和独特的艺术个性。

3.诗散文对红土地充满了忧患意识

文学的忧患意识，是作家对实现人生理想的深邃思考，是作家民族意识和爱国情怀的精神内省。忧患意识表现出社会主体的精神自觉，是主体对改造世界的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能动性，它因此成为重要的精神动力。忧患意识使得文学作品的包涵和意蕴丰富而深厚，沉郁而感人。忧患意识是中国文学中一贯的传统：《孟子•离娄下》曾说：“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范仲淹的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岳阳楼记》）。杜甫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在中国的传统中文学的忧患意识如是，在淡墨的诗散文作品中也有这种忧患意识的血脉。淡墨在他的《情系红土地》中这样写道：“住惯了的山坡不嫌陡，父亲是那样如痴如醉地钟情于这片土地。每个黎明和黄昏，我都看见他那佝偻的身影在那红土的大背景上来来去去，执著如这土地深沉的灵魂。那颗粮食过早地把他的腰累弯了。在那红土高原上，看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我会把干瘪的苦荞与鲜红的血液联想在一起。在这红土地上，生命会呈现出一种数学公式无法计算的反差”。“这儿的山倒是很高了，这里的人家住在红尘之外。三个石头支起一口石片制成的‘锅’，风的刀子割不断茅草屋上的炊烟。穿山越谷，走进大森林，一天两天，十里百里，碰不见一个人，在这红土地上，不能不让人感受这种百年孤独”。在这些文字里，我们不难看出作家对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人充满刻骨铭心的热爱，但是高原的贫穷和生活的艰辛又让作家感到十分的辛酸和忧伤，所以在淡墨的文字里才有了这“百年孤独”。

淡墨先生从父辈和那些红土地上的人身上，发现了一种何等顽强而又何等坚韧的生命力：“他们劳作在大峡谷里，黝黑的脊背上不断滚落太阳。吃青稞咽苦荞，他们从最粗糙的食物里升华顽强和坚韧……从悬空的溜索上踩过去，不害怕人生险恶。”淡墨先生觉得这是人类在与自然抗争中所表现出来的顽强的生命力。生命在这里渗透着多美好的诗意！然而这块土地又是封闭的，高原人对这块神秘的土地是这样的习惯，习惯于命运的摆布，习惯于深深的苦难，以至于这大峡谷里的一切都因习惯而变得神圣，神圣得不能突破，不能改变。于是，这红土地上又积淀着多么沉重的苦难和悲哀！又眷念又不满，这就是红土高原的地域文化和人文精神沉积在《淡墨散文精品选》中的灵魂！在这里，作家张扬的是顽强古朴的高原人的生命意识。歌颂的是顽强的生命价值，生命价值是人类的基本价值。在这种人的生存状态极其险恶的情景下的生命意义，是最崇高的生命意义。红土高原上人的精神凝聚成了穿透红土高原的强悍的生命力，而正是这块封闭的土地又恰恰封存了人类“纯朴善良、宽容厚道、勤劳俭朴、坚韧不挠、雄浑刚健、强悍不屈、忍辱负重……”等等，差不多是人类道德和人性中一切最原初的、最美好的东西。在这块土地上，闪耀着人性最美好最动人的光芒，而人性意义的伟大是世界性的。淡墨所歌唱的虽然是边鄙之地，但这块土地上所蕴含的精神却是伟大的，它质朴而深厚，野性而神圣。

淡墨先生就是这样负载着沉重的情感来完成这些作品的。高尔基说：“假如我们毫无目的重复单调刻板死气沉沉的生活而不感到烦闷和无聊，不感到空虚的痛苦，那么社会就会停滞和腐败，人种就会衰退。厌烦与空虚的感觉，本质上是处于生存者的一种激奋，一种为突破单一而进行的生命力的动员和调动。这种感觉作为内在的驱动力迫使我们去追求变化、差异和多样性，追求偶然效果。这实际上是处于文明和文化中的人类生命力在更高层次上自我保存自我发展的一种手段。”（《美感与快感》）淡墨先生的作品正折射出了这种思想和哲理的光芒。

文学的忧患意识体现了一个作家的社会责任感，作家当然可以写自己的欢乐与忧伤，但也要为人民鼓与呼，做芸芸众生的代言人。淡墨说：“我不认为独特的就是好的，只有作家的个性拥抱了世界、生命融入了自然、社会、人生后，那样的创作主体创作出来的作品才是真正具有‘自我’意义的好作品。凡是文学作品中的作家，他不再是一个自然人而是一个社会人”。

淡墨的诗散文在艺术形式的创新性、在文化内涵上的丰富性和沉郁典雅的艺术个性构成了淡墨诗散文的基调，淡墨的诗散文是散文领域里的一种新的开拓和创造！我们深深地祝福淡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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