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重重

秋天推开参谋办公室的门，夏兵正坐在电脑前，双手像鱼儿一样在键盘上来回游动。秋天喊了声，夏参谋!夏兵没有吱声。

秋天怔了一下，默默地转身往外走，心里狠着劲地骂：一个瞎(夏)参谋，摆什么谱!

干什么去?夏兵终于说话了。

秋天转过身说，我第一次来，还是喊声报告再进来吧，算是入门。

行了，进一个办公室就是一家人了，哪这么多事?夏兵嘴上说着，身子没动，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

秋天心里舒服了一些，走到夏兵身后。将眼睛移向电脑的显示器，小声地问，在弄文件啊?我能帮什么忙吗?

你刚来，插不上手。到一边先歇着。夏兵摆了一下右手，左手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

秋天的脸顿时红了，好不容易调整好的情绪又涌了起来。生活的变化真是太快了，昨天还朝着五六十号人随意指挥，今天就对着级别比自己低的同志小声说话。夏兵是正连，比秋天大1岁，半年前从一个撤编的单位交流过来，他以前就干参谋，现在是参谋办负责人。

昨天下午，秋天将连长的权力移交给了副连长，调到业务处任编外参谋。参谋编制只有1个，夏兵占着，秋天的任职命令在基层。政治处主任找秋天谈话时说，你令位不一，党委主要是考虑，你一直在基层，缺少机关工作经验。干部发展必须全面，基层和机关经历都要有。基层是具体干事的。培养的是工作能力；机关注重谋划统筹协调，培养的是本领。你对工作调整有意见吗?秋天大声地说，坚决服从党委安排。

其实，秋天的想法是去保管队以副代正，继续当主宫。当主宫和干参谋绝对不一样，主官是鸡头，参谋充其量只是个凤尾，有句话叫“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在后方仓库，主宫管着几十号兵，手头捏着十几万元的经费。参谋只是个虚名，没有实际的权力，不像在正规部队，兵看见参谋都绕着道跑，基层主宫也惧让三分，见面打敬礼。

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歇着，所谓的歇着只是暂时的。秋天坐在椅子上任情绪潮湿了一阵子，然后起身收拾桌上的东西。办公桌共两张，东西相对紧挨着窗户，东边那张属夏兵，西边这张归他。摆放整齐物品后。他感到有点口渴，暖瓶立在茶几边上，他走过去提了一下，空的。

锅炉房的水早开了吧，夏兵扭头送过来一句话。

秋天听懂了夏兵的话外话，一个瞎(夏)参谋，摆什么谱!他边骂着边提起暖瓶。打回来开水后，他给自己泡上一杯茶，坐在沙发上，把喝水的声音弄得很夸张。

喝完一杯，秋天又续上一杯，然后左腿架右腿，随手翻开昨天的军报。

处长这时候正好进了办公室，秋天扔下报纸迅速站起来。

你刚来就想一杯茶一张报纸，一天就过去了啊!处长的声音很严厉。处长姓熊，从机关下来任职刚半年。工作能力强，人很随和，就是嘴巴太黑。在基层的时候，工作上接触比较多，但那时是主官，处长说话嘴上比较留情，现在不一样了，对手下说话用不着拐弯了。

秋天的脸一下子通红，低下头不吱声。无声对有声，是应对领导训斥的一种有效方法。

进入角色太慢会吃苦头的，处长甩下一句话走了。

真让处长说对了，第二天早晨出操时，秋天就吃了苦头。

出操号响得欢的时候，秋天才从宿舍出来。在勤务连时，每次出操他总是最后一个到，值班员整好队等着向他报告。

常委和机关干部都在等你，你能啊你，一个人调控仓库的出操时间。处长的话像冰雹，挟着狂风砸向秋天。

大清早起来遭此一击，一天的心情都坏了。秋天心里涌上一股火，向处长瞪起双眼。双方的眼神对峙了几十秒钟后，他败下阵来，当面顶撞领导是极不明智的。

收操后，处长叫住他。处长说，早操集合的时候我口气重了点，这是对你好，你刚来，大家都在看着你。以前你是连长，战士们不会说也不敢说，但那都过去了，现在要重新开始，严格要求自己，当好机关普通一员。你迟到了，说明我们处里工作落后了。你是参谋，出操你都迟到，以后你怎么去管理部队?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也是做给其他人看的。机关不比基层，你得多历练历练，磨磨性子。

领导水平就是高，打了你一巴掌，再给你一个鸡蛋，还得让你感激他。他妈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秋天捂着肚子说内急，借机将处长扔在后面。

回宿舍后，秋天拧开水龙头伸过去脑袋，冲够了后心里平静多了。十年兵龄的老同志了，挨顿撸算什么啊，就当是天上掉下个屁，砸着了脚后跟。

上班号吹响时，夏兵推门进了办公室。秋天已打好了开水，给俩人都泡上茶。机关讲究论资排辈，自己职务虽然比夏兵高一级，但来得晚，年纪小，又有很多地方要向他请教，得先弯下腰做好人。

可能是泡的茶起了作用，夏兵抿了几口后主动对秋天说，有句话叫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机关不比基层，事事处处小心一点。

你是老机关了，给兄弟多说说。秋天掏出烟给夏兵点上一颗。

在机关干，脑袋一定要转得快。夏兵把自己抽得烟雾缠身。

秋天挠了一下头说，你说得太深了，我怎么听不明白啊!

你以前在基层，面对的是兵，什么事都要苦口婆心。机关不一样，都是干部，层次不一样，凡事能说一句不说第二句。机关干部不好当啊兄弟，领导一句话一个眼神，咱们都要深深地领会，还得领会正确了。你想想啊，领导交代一件事，他不会跟你多说。什么都跟你说清楚了，还要你干什么，随便找个战士去办都行。你永远记住，机关处处有机关，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后面会有很多的事要发生。还有，作为下级要时刻做好接受挨撸的思想准备。当面训下级，充分发挥领导权威，这是领导的领导手段之一。领导高在职位上，下属要高在能力上，只有这样才能和领导打成平局，打成平局了才能不挨撸或少挨撸。

秋天把夏兵的一番话记进心里，同时也把他佩服得不行。老机关就是满肚子经验，这些经验都是机关生活的指南啊!以后请教他的地方多了，他对夏兵的印象一下子变得好起来。

秋天给夏兵的杯子加满水后说，我都歇一天了，不能再歇了。

夏兵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厚厚的记录本说，你先抄上级文件，熟悉文件的精神，琢磨文件的思路，什么时候做到了这两点你跟我说一声。

秋天把夏兵的话当做圣旨，恭恭敬敬地开始抄文件。两个星期过去后，厚厚的记录本抄完了。他把那些认为质量好的文件的一级标题和二级标题抄在另外一个笔记本上，这些标题都是经过好多人的脑袋高度凝练而成，他反复地琢磨，越琢磨越感到学习的价值太高了。他又将这些提纲认真地整理，分门别类，取名为《写作思路大碰撞》，将内容一一熟记在心。

当秋天把抄得满满的两个记录本放在夏兵面前时，夏兵大吃一惊，自己当时只是想折腾他一把，没想到竟成全了他。他浑身出满虚汗，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挑战，他知道要不了多久，秋天就会显山露水。同秋天相比，自己的过去太让人汗颜了，他刚开始干参谋时，带教他的参谋也让他抄文件，他抄得三心二意，应付了一个多月，基础没打好，后来加了许多班补了很多课受了很多累，才慢慢掌握了公文写作。

夏兵开始教秋天公文的格式，格式是固定的，半天时间，秋天就掌握了。

下午上班时，夏兵对秋天说，公文写作的理论知识你掌握得差不多了，就差实践了，从现在开始你独立工作。秋天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才来十几天，心里虚着呢!我还是给你打打下手。

现在什么都讲速成，我都带你半个多月了，你先弄个方案试试牛刀。现在有两个方案要得急，一个人忙不过来，咱们一人一个。夏兵递给秋天一份传真电报，是上级下发的关于开展夏季昔日安全竞赛的通知，要求各单位有详细方案，认真组织开展。

秋天仔细地看了一遍后说，文件上要求从明天开始进入，这来得及吗?

夏兵说，来得及，文件成文下发时，你将成文日期提前一点不就解决了吗!

秋天点点头，哦了一声，又问，上级文件都是指导性的，具体到我们单位该怎么落实?

夏兵说，这个方案你来承办，怎么落实你说了算。

秋天说，那我试试看。然后对着电脑，开始起草方案。刚开了个头，处长打来电话叫他陪着下基层检查。仓库点多线长面广，机关和基层单位独立居住，分散在五公里的山沟内。各单位跑一遍回来，正好下班。

吃过晚饭，秋天到办公室加班弄方案，在机关工作，晚上加班很经常，也很正常。走到半道上他被处长截住了，晚上有场篮球赛，处长叫他吹裁判。秋天说，方案得赶紧弄出来。处长说，篮球赛就一个多小时，完了再弄方案不晚。秋天不能再说什么，只好极不情愿地去了篮球场。

篮球赛结束后，秋天澡也顾不上洗，赶紧跑到办公室，办公室灯亮着，不见夏兵。他知道夏兵又在玩空城计，通过来机关这些天的观察和了解，机关好几个办公室，一到天黑灯就亮着。灯亮着，说明他们在加班，工作太多，白天干不完，晚上接着干。他们是让大家感到他们是头老黄牛，不辞辛苦，兢兢业业。其实呢，不是这回事，灯亮着，人不知上哪儿去了。有时候领导晚上到办公室转转看看，发现灯亮着不见人，肯定要问问情况，这不要紧，他们早想好了应对之词，上厕所去了，在另一个亮着灯的办公室，在宿舍拿个东西，等等，随便找个理由就搪塞过去了。领导一般不往深处想，有什么好想的，不就是浪费一点电吗?

吹熄灯号的时候，夏兵进了办公室，秋天闻见了一股酒味。夏兵问，方案弄得怎么样了。秋天说，你可来了，我正想找你，才弄了一大半了。

夏兵点燃一支烟，醉着双眼笑了笑说，照你这速度，今晚别睡觉了。

秋天问，你得帮我弄弄。对了，你那方案弄完了?

夏兵使劲地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串大小烟圈说，我的早弄完了，弄方案是最容易的事了。你请我喝顿小酒，我跟你说说我的独家秘诀。

秋天说，你快说，请几次都行。

拿着上级下发的传真电报到保密室扫描一份，换换头尾就成了。抓点紧，不要弄得太晚了，我有点头晕先睡去了。夏兵说完晃着步子走了。

照夏兵说的那样，一个小时后，方案的呈阅件打印出来了。秋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浑身轻松多了，一看时间。不到11点，这得感谢夏兵，要不是他指点迷津，怎么也得弄到后半夜。

第二天一上班，秋天将弄好的方案呈给处长看，处长接过文件问，这方案是你自己弄的?秋天说，夏参谋说的思路，我独立完成的。处长哦了一声，说，不错，进步很快，才来十几天就能独立承办公文了，不过不要骄傲，继续努力。

处长的话像是春天的一缕阳光，落在秋天身上，他感觉舒服透了。处长这是第一次肯定自己，不容易啊!

处长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秋天心里一惊，不知什么事要发生。

处长说，你将上级下发的传真电报拿来。秋天很快拿来传真电报。

处长比着两个文件看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叭的一声将秋天弄的方案摔在桌上，指着秋天说，我说呢，进步这么快，原来是照抄啊!你才来几天就学会糊弄啊，从文风就能看出你的作风，心静不下来，飘得厉害。上级的文件我们不能复制，得抓落实，得根据单位特点体现我们的具体做法，指导实践要强，……

秋天的额头全是汗，支吾着说，是……是……他想说是夏参谋教他这么做的，但能说出来吗?

是什么，重新弄!处长将文件一撕两半扔给秋天，秋天拿着文件灰溜溜地回到办公室。

夏兵在电脑上弄关于开展机关干部公文写作比赛的方案，一个月后举行。秋天将撕成两半的方案拍在他的面前，生气地说，你的独家秘诀害惨我了，处长把我骂得狗血喷头!

夏兵说不可能啊，我那个隐患排查的方案也是这样弄的啊，处长看一遍就过了。

你别装了，我现在才知道你这个人。脸上全是笑容，肚子里都是坏水。秋天抓过水杯，咕咕地用凉开水将胸中的火气压了下去。

夏兵满脸通红，指着秋天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老同志?

秋天瞪着眼说，老个球，倚老卖老，一棍子干倒!

你……你!夏兵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起身打开一个文件夹，塞给秋天，你自己看看我承办的和上级下发的文件。

秋天对照了两个文件，除了头尾不一样，其他真的一模一样，主任已经批示：迅速下发各单位，认真组织开展。

秋天肚子里的火一下子熄了，他愣了一阵子。调整好情绪后，对夏兵说，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你说怎么回事，是不是处长存心给我穿小鞋?

夏兵说，你别尽把领导往坏处想，能干上领导都有一定的素质。我想应该是你刚来，第一次承办文件，处长肯定要仔细看。我就不一样，经常写材料，领导处事的方式方法因人而异。

秋天说，我明白了。

这个方案，秋天又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过了处长这一关。处长对重新拟制的方案比较满意，他说最大的特点是操作性强。看完方案后他给秋天上了一课，处长说，机关工作一定要务实，拿来主义适当用用即可，复制主义千万要不得。落实上级要求不能用文件落实文件，大到经验材料，小到一个方案，都要有自己的东西，不能上下一般粗，一份文件拟制的好坏直接反映出承办者的作风、能力和精神状态。干工作好比摸着石头过河，累是累点，但不会被河水冲走。

处长的一番话对秋天的震动很大。回办公室后，他静下心来认真回顾总结来机关后的工作，感到与处长说的标准有很大的差距。他把处长说的话写在一张纸条上，整天揣在口袋里。每项工作都用它来对照。

一个月后，业务处牵头组织机关干部公文写作比赛。处长统一命题，选手在电脑前现场拟写一个开展文风整顿的动员讲话稿。秋天拿了第一名，《写作思路大碰撞》上有现成的框架，他恰到好处地动用了拿来主义，比别的选手提前半个小时交了卷。

夏兵的成绩靠中间，这样的结果令他很难堪，连续一个星期没打起精神，脸色苍白。处长以为他病了，提醒他去医院看看。一检查是脑子出了问题，神经衰弱，夏兵请了半个月假回家休养。

机关有几个千事助理对秋天开玩笑说，夏兵的脑子出了问题，是因为你给他造成的压力太大，参谋办负责人就要换了。秋天摆摆手说。可不能这么说，夏参谋是我师父，参谋办的工作多且重要，我才来两个多月，自己的肩膀弱，还顶不起来。那

几个人说秋天谦虚，秋天其实说的是心里话。

夏兵在时，参谋办有他撑着，秋天没感到多紧张。现在只剩自己了，整天手忙脚乱，水也顾不上喝一口。参谋办是管理部队的，部队一日生活开展都靠参谋办运行，事多且杂，一个人忙不过来。几天下来，秋天感到身心疲惫，心里盼着夏兵赶快休完假归队。夏兵在的时候，什么事经他一安排，部队秩序井然。

这天中午快下班时，上级机关战勤办打来电话说，下午下班前将仓库的军事设施保密清查情况报上去。这项工作秋天没接触过，仓库战勤工作一直是夏兵负责。他做好电话记录后给夏兵打电话说了情况，夏兵说，他妈的，军事设施保密清查情况，以前也没听说过啊!秋天说，我向你求助，你倒发起牢骚来了。夏兵说，这个真没整过，你自己琢磨吧，弄到什么水平就什么水平。你可以这样办，电话通知别给领导呈阅，一个山沟里破仓库有什么密可保啊。你简单弄弄下班前发个传真就行。这点小事，自己全权处理就行。

夏兵跟秋天详细说过上报机关材料的事，夏兵说他问过上级对口机关，材料报上去以后，机关的做法基本上都是扫一眼就扔进垃圾篓，所以只要是不涉及仓库经费、存在的困难或编制等大事。参谋有足够的自主权，不用给领导看，省时间省折腾，直接报上去。

秋天这是第一次上报情况，他没敢听夏兵的话，他坐在电脑前弄了一中午加一下午，快下班时，战勤办打来第五个电话催着要情况，秋天只好草草收尾，到保密室直接发了传真。

秋天没想到这个传真给他带来了麻烦，战勤办收到清查情况传真稿后，呈分管副处长看。机关备办公室最近都反映下属单位上报材料应付公事、观点不明、语句不通现象很普遍。副处长大发恼火，一直想逮几条“活鱼”。

通报下发后，处长指着秋天破口大骂，你一个参谋算哪根葱啊，上报的材料必须接级呈办审批后再报，你想报就报上去了。处长的骂还好接受些，分管副主任、主任、政委骂得秋天浑身发软，身子轻飘飘的，一阵风就能吹倒。

秋天在心里骂了夏兵八辈祖宗，骂够后静下心来想想，这不能全怨夏兵。有过一次教训了，还不吸取，能不栽跟头吗?

夏兵归队后知道了这事，他不好意思地对秋天说，以前我经常这么干，都没问题，怎么你弄了一次就被通报了。他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我那一套机关作风行不通了，以后有什么事你还是别问我了，我的经验不管用了。时代在发展，机关工作作风也得发展发展了。

秋天没理他，各级领导的骂还在身上呢，像长了根似的散不去。

夏兵说，你别绷着脸，这算个鸟事，挨顿撸算什么，越撸越坚强，越撸越进步!得失都是相互的，这方面失去了，另一方面就要来了，我敢肯定你近期有好事。

秋天切了一声说，你是神仙啊?

夏兵说，你别不服，我说的是哲理。

夏兵的话还真应验了。第二天，秋天打开《解放军报》一看，自己的名字成了铅字，他投出去的一个散文发表了!

仓库一下子沸腾了，秋天破了记录，成为仓库官兵在《解放军报》上发表文章的第一人!

秋天的心里灌满了蜜，浑身充满了干劲，嘴里小曲不断，这天他又唱着小曲进了办公室。

夏兵比他早到，迎着他说，别发了一篇文章就不知姓啥了，我告诉你这不是好事，好事的后面有坏事在等着呢。

秋天瞪大眼睛说，你直接说你吃醋不就得了吗?

夏兵冷笑了一声说，领导都没在军报上发表达式过文章，你超过他们了，他们心里会不高兴!你记住，以后发表文章，得署上领导的名字。你写得好是因为领导培养得好，没有领导的培养，你能写出东西来吗?

夏兵的话像一阵冷风，秋天打了一个寒战。夏兵的话提醒了他，这几天他总感觉领导看他的眼神不对，经夏兵这么一说，他心里明白了。

秋天说，你看问题就是准，一针见血，你说说我该怎么消除这好事背后的坏呢?

夏兵说，你多写写新闻稿，把领导的名字排在你名字前面。

秋天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从这以后，秋天重点写新闻稿和论文，每篇稿子写好后，都把处长的名字加上去。

一个月后，终于有个新闻稿发表在空军报上，署的是处长和秋天的名字。处长把秋天叫到办公室大力表扬了一番，并塞给他一包茶叶。最后，处长说，你还得写，让主任和政委也发表一篇!处里的工作是在主任和政委领导之下开展的。

秋天再写东西时，署上主任、政委的名字，没多久，主任、政委的名字相继成了铅字。秋天一下子成了领导眼前的红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冬季，老兵退伍工作全面展开。这时候，参谋办的工作已经有明确分工，夏兵负责兵员工作，秋天负责队务。但在一个办公室，分工不分家，老兵工作很多，夏兵一个人忙不过来。秋天替他分担一些。

老兵工作结束后，干部工作又开始了。裁军20万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山沟，全库干部思想波动很大。夏兵表现得最突出，参谋办超配了1名干部，有小道消息说走一人已定。夏兵很明白走的这人肯定是他，秋天年纪小，职务高。工作得到了全库官兵的认可。在关键时候，夏兵在工作上又出了差错。他与勤务连连长打了一架。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夏兵上勤务连点名。连长指导员正在商量事，没有理会他。夏兵以为他们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拿出哨子吹了起来，叫值班员集合人员点名，连长指导员听见哨声，跑了出来，责问夏兵，没经过连长指导员批准你有什么权力点名?夏兵说，参谋是管理整个部队的，别说你一个连队，就是整个仓库，我也有权力点名。连长毫不示弱，他指着夏兵说，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你一个瞎参谋，到别的地方摆谱去。结果双方大动身手，直到处长来了，他们才停止了扭打。

事情的处理结果是，夏兵负全部责任，机关干部到基层瞎指挥，严重干扰基层的管理秩序，给整个部队造成极坏影响。夏兵在全库干部会上作深刻检查，千部会结束后，夏兵调离机关，到保管队当一名普通干部。

夏兵遭此重击，知道转业已成定局。离开机关收拾行李时，秋天去帮忙，夏兵很感动，临上车前，他对秋天说，经验害死人啊!机关的水太深了，你感觉不踏实时，就抱着一块石头，有了它，河水冲不走你。

秋天说，你这不还是经验吗?

夏兵说，这是个真经验，什么时候都管用。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兵员工作还有一些东西我没教给你，你别怪我，人都有私心，师父得留一手啊。这一手能混碗饭吃。我离开参谋办了，留着也没用了，都写在这张纸条上。

秋天接过纸条，两眼湿了起来。

夏兵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参谋办的工作以后就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了，机关重重，挑战也重重。说完，夏兵坐上吉普车走了。

秋天跟他挥手作别，这时候雪花飘了起来，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早了一些。

责任编辑　刘登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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