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船
“是些学习资料!”
邮局的人说要打开包裹验证,正好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胶带撕开,想弄清楚里面寄的是不是胶卷或图画之类的东西。这包裹有没有必要直接寄给程处长?那样的话我可能要冒更大的风险,陈新民和东哥都不会放过我的。让我意外的是,里面装的竟是衣服,奇怪!是声东击西,还是陈新民在考验我,还是衣服里有秘密文章?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问题,犹豫再三,还是按陈新民提供的地址把包裹寄了。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私人兑换美金的地方,我想试试陈新民给的美金究竟是真钞还是假钞,也想好好地花一把钱,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兑换美钞的高个男子对我说:“你要的数目大,跟我来,直接到我住的地方去。”
他把我带到很深的巷子里,我心里直发毛,他会不会暗算我?跟陈新民和东哥有无干系?想到自己现在处境,我还想象着让他们干脆把我杀了,一了百了。我跟着高个男子到了他家,他用验钞笔在我的十张百元美钞上全都划了一遍,张张都有响声的反应。他放心了,我也放心了。
拿到7800元人民币,马上出来,我把原先皮袋里的钱拿出来,把它们分散到各个口袋。我警惕地看着周围的每个人,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我大模大样地走出来。
可就在我要走巷子的拐角时,忽然冲出两个男子,其中一个朝我脸上打来一拳,我躲闪,第二拳打到了我的眼睛,另一个男子把我的皮袋狠狠地拽走,我追出主街道,他们上了出租车,逃之夭夭,我记住了车号,想打110,但看到警察心会虚,就罢了念头……我庆幸自己用了金蝉脱壳之策,皮袋里只有两三百块人民币,其他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抢钱的和换钱的人之间是否有内在联系,我无从得知,但应该跟东哥和陈新民无关。
55、情绪阴差阳错
身上带着不少钱,我本想立刻打的回船,但船很快就要离港,无论如何都得给K市的方方面面打电话。进了电话间,身上开始暖和。拨通程处长办公室的电话,将近期的情况向他汇报,哪些话真,哪些话假,我自己都有些糊涂。程处长严肃地问我:“船不是到港几天了吗?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来电话?”
“这个港口的船检各部门特别刁,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搞定,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我极力解释。
程处长的口气也让我不舒服,他凭什么非要我这样那样不可?我把我对日本人齐藤圣一与大副交往的疑惑细说,顺便说了我对大副的坏印象。我还是没勇气说出东哥、陈新民和我之间核心秘密。程处长照例叮嘱我要注意哪些问题……我感觉得出,他对我没以前那样热诚了。
调整好思路和情绪,我打通了汤小敏的电话,心跳得厉害。
汤小敏很兴奋:“你从日本寄的原版书画我都收到了,我非常喜欢,礼物太贵重了,真的很感谢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我声音发颤:“我挺好,只是常常想起你,尤其是在日本的雪地上行走的时候!”
“想我?在日本,好浪漫哦!”汤小敏爽朗的笑声温热无比,“你这些浪漫的鬼话,留着给小女生说去吧!不过,你教英语的方法很灵,我的英语进步多了……”
“听我说完,好吗?”我作了个深呼吸,鼓足勇气说:“也许,也许在女人眼里我并不是最优秀的男人……”
“其实你并不算太坏。最起码你作为男人的定力很好!”
“定力?”我一头雾水。
“傻了吧?在香港我进你房间是故意试探你的!”
“试探我?”被汤小敏这一说,我更是糊涂。
“本来我以为你会乘机对我有些亲热的举动,我都想好了,只要你碰我一下,我就大叫‘非礼’。幸好你不是这种人,否则,你就不可能在船上呆到今天了。”
在香港,汤小敏来我的房间还有“心计”,真让我啼笑皆非。可听得出来,汤小敏对我有特别好感。“我没有中‘计’,你一定很失望吧!”我调侃。
“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被你感染,最起码我的英语水平现在有了长进。有机会咱们再切磋,我一定好好谢你。”“怎么谢我?
“在我爸面前多美言你几句,就说你不是个好色之徒……”
“千万别……”我赶紧打断了她。
和汤小敏通话让我愉悦,看来我得认真对待汤小敏了,玩什么也不能玩感情哪!我没法实话实说,只好向汤小敏自谦、自嘲。
汤小敏的明示和暗示都让我激动,我的热血开始奔涌,也不怎么咳嗽了。
可打完电话后,我右眼眶痛了起来,镜子一照,眼睛肿得厉害,当时被抢劫时没有躲过的第二拳在我脸上留下印记,耻辱!
回到船上,亚福碰上我问:“管事,怎么回事?”幸灾乐祸的神态很明显。
“这里的人也他妈的太坏了!”我头也不回地回房。
陈新民进来了,他很关切的问:“没事吧?”
我把寄包裹的回单给了他,然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
陈新民感叹:“怪不得我眼皮老是跳。”
56、“戒烟”闻“烟味”
早上得知,“飞扬”轮晚上就要离港,陈新民到我房间说:“怎么样,到岸上风流一把,不然就来不及了,我们只能在船上干熬,到下一个港口才能解决问题。”
汤小敏成了我爱情的新希望,我对感情重新有了久违的神圣和庄严感,有那种要悔过自新、重新做人的自律感。本想拒绝陈新民,但想到我欠他太多人情,就算是给人 “回扣”,也得表示意思:“去可以,但一定得是我请客。”
“行,行,行,你这人够意思,够义气,我没看错人。”
上了出租车,具体要到哪停车,由陈新民定,陈新民轻车熟路,指挥司机开到了一家酒店,下车时我抢先付了钱。
陈新民对“业务”熟,很快就找来两个漂亮小姐,看上去很健康。一看就让人来感觉。我开了房,陈新民拿了钥匙,各就各位。
我对小姐说:“你只要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的身材就行了,钱照付。”
我想,我这个要戒烟的人烟是不抽了,闻闻烟味总可以吧。我这么做还有个缘由,就是想验证我自己想象的一个准定律:有漂亮脸蛋的女人往往没有好看的胸,胸好看的往往没有好看的脸蛋。上帝造人很公平。
小姐的表情复杂地说:“我见过台湾大老板,也像你这样,只看。我知道他年纪大,肯定是不行了,大哥你那么年轻、那么帅,你不想我,我还想你呢,大哥不是有病吧?”
“大哥是有病,病好久了。”我装作不解风情,咳了两声。
小姐大惑不解地脱光了衣服,哇噻,非常正点!我的准“定律”遭遇例外,人家小姐脸蛋和身材对立统一,苗条而丰满,肌肤比日本的雪还白。
“你再不上我就穿衣服了,别后悔哦。”小姐不耐烦地说。
“不后悔,不后悔,天太冷,你快穿衣服……”我也觉得自己有病,跟小姐说假话当然很正常,但也没必要说这种假话呀。
小姐利索地穿好衣服后,扑到我身上,说:“大哥你真是正人君子,难得难得……”小姐一边说,一边用手狡猾地往我下身探,还雄赳赳、气昂昂呢,小姐把头埋在我怀里,惊讶地说:“大哥你哪有病啊,你骗我,你骗我!”小姐一边撒娇地用小手轻轻地捶我胸口,一边灿烂地笑。
我大义凛然地把小姐推开,严肃地说:“我感冒还不行吗?”
我赶紧掏出两百块钱,这是我们事先说好的价钱。
小姐收好钱,既满意又像是闷闷不乐,离开我房间时还是给我打了个飞吻。
“砰!砰!砰!”有人敲门,应该是陈新民从战场凯旋归来。
我抱怨说:“你敲那么重我还以为是公安局的人。怎么样?战果辉煌吧?”
陈新民摇头说:“他妈的,这鬼天气影响发挥,小弟弟都冬眠了,在被窝里热启动有点难,我主要是跟小姐聊天,也很有意思。你呢?”
我说:“跟你的感觉一样。”
第八章
57、隐 患
从单边带得知,装好钢材等杂货,“飞扬”轮将从M港直航广西防城港,在防城港卸完货后,到锚地从外轮上过舶一批钢筋,再回我们的大本营K市港卸货。
为了能让船员春节前后与家属早日见面,公司已代船员向家属通知,家属可到防城探亲,这一大好消息使大家在遗憾中有些兴奋,兴奋中又有些悲凉。我跟王立娟早吹了,也不能冒昧叫汤小敏来呀。郁闷。
我常站在船舷边,盼着早日回到温暖的南方。
用了6天的时间,“飞扬”轮在M港卸九千吨装一万吨钢材等杂货的任务已完成,算是令人满意的速度。
船将启航的那天,好些船员都买了十多二十斤的苹果。这些苹果几角钱一斤买来,二、三元一斤倒卖出去肯定可以赚一笔。
“大副,能不能将我们的苹果放到二层货舱?”何晓阳陪着笑问。
大副不喜欢何晓阳那种跟谁都亲近得来的德性,特别讨厌他跟我的亲近。在大副看来,何晓阳讨好我,不过是能多抽公家的招待烟和饮料罢了。大副曾对水手长说过:“要是日本人再打过来,何晓阳这种人不当汉奸谁当汉奸!”
大副大概是体恤何晓阳和黎志刚都是他甲板部的难兄难弟,何晓阳平时对他也恭敬,便说:“不碍事就可以,不过有人要是问起,就说是货主寄放在这里的,要捎给广西的朋友。”
黎志刚拍了拍大副的肩膀,伸出大拇指说:“够意思!”
邱船长走了过来,说:“货舱里放苹果不合适,对货舱和航行的安全不利。”
“船长,弟兄们只不过做点小生意,也不必太认真,要是在船上领的钱多,谁还在乎这点小钱。”大副对船长说。
邱船长听出弦外之音。
“金牙船长太多虑了,船舱都没装满吨位。”何晓阳说。
“下不为例,要注意摆放东西,不要堆在一起。”船长睁只眼闭只眼,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那是,那是。”
按正常的时间推算,船要在大年初一前到达防城港已无可能,又得在船上过年,大家的心绪反倒安稳了起来,只是空闲时喜欢在餐厅里凑在一块。
“听说公司的股票就要上市,我们要赚大钱啦!”大副说。
“知道吗?K市的楼房就要盖到86层了,以后比新加坡还漂亮!”
“我从电视上知道,K市昨天抓了一批嫖客和妓女,还出了人命案……”何晓阳说。
“死人的事在哪发生都正常,没什么大惊小怪。”陈新民说。
“聊天最好别聊不吉利的话头,免得对航行不利。”水手长提醒大家。
58、祈 福
水手长胸前有块粗厚的佩玉,用红线串着,脖子上还绕着一条粗如小指的银项链,这两样东西算是护身符,他认为足以保他走马行船的平安,他更关心船舶航行的安全,给驾驶台的祭神位换了新鲜的“红元帅”苹果,倒了两杯白兰地酒。
大副点香插在祭台上。神位是从日本人手里买船时所留,之后”飞扬”轮每每启航,船员都要放些供果,烧烧香作些表示,类似于吃风浪饭的渔民出海前对先祖祭奠一番以求庇佑。大厨按水手长的吩咐,把两只割了脖颈的大公鸡倒提,嘴里念念有词,从船头到船尾洒鸡血。两只鸡船神“吃”享用之后,我们再吃。
午餐吃鸡肉,陈新民用海南话调侃说:“公吃咱也吃,真香。”说话的语气玩世不恭。
陈新民说的“公”当然是指看不见、摸不着似乎又无处不在的船神。
水手长皱了一下眉头,心里很不舒坦,担心不信神的陈新民会坏了行头。
海风吹得太多,不注意保养,我在日本时患的重感冒复发,夜晚咳嗽不止,严重时咳得整个人都坐了起来,头昏眼花,鼻涕直流。船上药库的药吃了但不顶事。
半夜睡不着,我穿上大衣,准备到船头走走。看到餐厅还亮着灯,就径直走去。
原来几个睡不着的人在餐厅聊天,他们在热闹地说我,我在门外听。
“看来管事病得不轻,咳的挺厉害的!”何晓阳担心地说。
“还不是平时抽公家的烟、喝公家的酒太多了,报应啊!” “瘦猴”杨冬养幸灾乐祸。
“傻冒,你又不是不知道,管事没有不贪的,只是贪多贪少的问题。”亚福跟着瞎起哄说。邱船长斥责瘦猴:“你们又在背后说人坏话,唯恐天下不乱,该杀!”
瘦猴说话什么时候都毒,我懒得跟他计较,悄然无声地退回自己的房间。真是冤枉我,我的烟瘾和酒瘾都很小,只是应酬时象征性地应付一下,有时不过是装装派罢了。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敲门。是跟我交往不多的轮机长林升给我送药来了。
林升对我生病的事很关心,他把国外买的私存药奉献出来,我对他格外感激。
吃了轮机长的药,我又昏昏乎乎睡着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近十点才起床,不想去餐厅取早餐,免得听热讽冷嘲,我吃了几块饼干和苹果。
船在行进时有些晃动,这为我不想起床找到了借口,精神好了点,突然冒出一种想法:何晓阳为什么不来我房间了呢?难道真是没烟抽了才来找我?还是怕被感冒传染?
人就是那么回事,当你被别人需要的时候越来越少,甚至不被需要时,你被人忘记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想到这一层,悲凉阵阵,孤独感就涌上心头,接着“呛、呛、呛”地吐出浓痰。大副、水手长敲门进来,一本正经地问:“管事,第四季度的奖金什么时候领,最好能快点领到,现在美元兑人民币的兑换率在升高。”
“在M港时我已经把奖金报表传真给公司了,只要批下来,到防城港就可以发。”我还在病中,语气显得特别谦和。一个人之所以温柔,某个时候是因为中气不足。像一个国家对别国过分“友好”,是因为对自己的国力还不十分自信的缘故。
59、海 骂
“飞扬”轮徐徐南下,白天看得到海水与蓝天一色,但海水并不是纯色的蓝,而是时而深蓝,时而浅蓝,时而泛黄。
到了晚上,夜空漆黑,四海茫然不见边际,能看到的是周边闪烁着红绿灯的船只。驾驶员和水手有闲暇时喜欢上驾驶台,看见过往航船总喜欢喊上几句,黑暗中比划些手势,从中获取些许慰藉,更喜欢通过高频电话跟兄弟船聊几句。为了听听兄弟船陌生的声音,我没事时也爱在驾驶室呆着。
今夜何晓阳是当班水手,驾驶台里数他话多。
“北上船,北上船,我是南下船,听到请回答。”何晓阳在高频电话里呼叫远处灯光闪闪的船,语气充满期待。
“南下船,南下船,我是北上船,有事请讲。”
“北上船你好,请问你们过台湾海峡时风浪怎么样?”
“风不大,但涌流大,有两米左右的中浪,多加小心!”
“谢谢。”何晓阳还问对方船吨位多少,待遇如何,对方抱怨说自己给介绍劳务输出的中介公司骗过,船的吨位有出入,说是大船,上了船才知道是小船。船务公司给的钱跟中介说的也不一样,不知道找谁打官司。
何晓阳又问对方:“船装的是什么?”
对方说:“全国房地产都在发烧发热,不是拉水泥就是拉钢材,还有装修房子的材料。”
此时不值班的二副黎志刚开门进来,从何阳手中拿过话筒,一本正经地喊道:“母鸡,母鸡,公鸡叫,听到请回答。”
“公鸡,公鸡,请问有何贵干?”
“公鸡想找你下蛋。”
“下什么蛋?”“下个鸟蛋。”
另一段对话:“港口,港口,我是‘黄海’号,现在我轮已经靠近港湾,请给出泊位停靠。”“黄海,黄海,我是港湾,我是港湾,很对不起,港湾的泊位已经有船停靠,请你等候。”
“港湾,港湾,你去死吧!好不容易把你建好,你好意思停别人的船!”
……一阵静默。
这种对话意味深长,听林升轮机长告诉过我一个真实的故事,说有个老水手公休回到家,发现家里的房子被老婆卖掉了,多年的“港湾”跟人家跑了,孩子寄养在自己父母家里,他一气之下,跟公司提出不公休了,要求公司重新派他上船,他回到船上以船为家,四处漂泊,苦乐其中。
高频电话稍停了对话。忽而黎志刚二副又低唱道:“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哪个狗崽子在唱歌?”对方竟骂上了。
“没教养的东西,能听你大爷唱歌是你的福气!”黎志刚不示弱。
“我告诉你,你妈是我三十年前在南方的老婆。”对方调侃。
“你妈也告诉过我,你就是我在泰国时不小心生下的儿子。”
“你奶奶的熊,我怎么就生出你个没大没小的龟儿子!”对方用浓重的方言口音骂道。
“就你那两颗花生米和干豆芽,能生出儿子吗?哈……哈……哈……”黎志刚尖利的笑声通过高频电话传给了对方。
“笑你妈个头,狗娘养的!还不知道你那两颗绿豆会不会发芽呢?回家让你老婆给你的绿豆多浇点水吧!”对方回敬说。
“臭小子,欠揍,我打爆你的猪头!”
“你他妈有种就过来打我呀!who怕who?放马过来呀!”
……
正在这时船长进来厉声对黎志刚说:“注意力集中,不要误了开船!”
黎志刚莫名其妙地被人骂了,在气头上,却也只好遵命。他不再搭理对方,把着舵,望着漆黑的海面,满脸严肃。
对骂也是海员消遣和宣泄的方式,也叫“海骂”。它有个好处:不管你骂得多么难听,多么下流,人家也没法找你算账,骂过后彼此谁也不认识谁,还能舒坦舒坦闷气。国际间若能用“海骂”的方式处理各种矛盾和冲突,流血事件肯定会少许多。
夜晚十一时,高频机特别热闹,传来这样的声音:“现在是海上音乐会节目时间,第一个节目由我演唱,歌名是《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请大家不要鼓掌。”
然后是正儿八经的歌唱,唱得很投入,很磁性、伤感。
有人对着高频电话用口哨吹曲,中气之足、音调之准陆地上并不多见,可黎志刚没有再搭腔。
接着有人用口琴吹起了《莫斯科郊外的夜晚》,也是绝活。
船长走了,我也不闲着,拿起话筒唱起了俄罗斯民歌《三套车》,字正腔圆,雄浑有力,唱完我自己感动了自己,心绪好了起来,咳嗽明显少了。
船不知不觉进了台湾海峡,天已大亮。
海峡其实很宽,看不到岸的景象,却看到好几只鸽子和海鸟飞到了船上,奇怪!还看到猫头鹰。我们新上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抓鸽子和猫头鹰。
船长和政委出来制止。
船长告诉我们,船过台湾海峡好多时候都能看到这些鸟类,晚上会更多,但船上都规定船员不许抓这些鸟,最重要的倒不是出于保护动物的角度考虑,而是担心在船上抓鸟,晚上会用手电光来照鸟眼睛,这种办法容易把它们逮着,但一不留神,也容易把船上的设备给损坏,或出安全事故。
船上无聊,看着各种各样的鸟这里飞、那里走的,挺新鲜。
黎志刚值完班下来,急着要洗澡。他洗澡时既要洗热水,又要洗冷水,据他说这种冷热浴有益健康,大家不免心存芥蒂,总担心他用水用得太多。二副还喜欢练卧式气功,睡前练上半小时,边练边听。他的养生之道成效不错,整日红光满面,神采奕奕。
太晚了,我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传来低沉的男音:“……只见蘑菇云在台湾上空升腾,台湾人几十年的努力和智慧的结晶毁于一旦,台湾23所大学顷刻间也不见了……”
我顿时从迷糊中惊起,矢口喊出来:“我们的船就在台湾海峡啊!”
可收音机里又传来这样的话语:刚才播送的是华人作家雷迪所著的科幻寓言小说《烟云》……
他妈的!我深嘘了口气,全身都出了冷汗。想想这虚惊可把人吓得不轻,过后差点笑出声来。
60、横祸飞来
“飞扬”轮过了台湾海峡,已是大年三十。按惯例除夕夜要吃大餐,尽可能加菜。大厨、二厨忙得不亦乐乎,我也动手帮厨,做些摘菜、洗菜之类的帮衬活。
晚餐不分餐,弄了三桌,每桌九道菜,一份汤,荤素搭配得当,鱼和猪肉是少不了的,桌上都有两包“红双喜”烟,每人一支“生力”啤酒,烟酒算在船用招待费账上,不会花大家的伙食费,所以人人都放心地吃。
何晓阳喜欢把别人不喝的酒都喝了,醉醺醺对我说:“要是每人分一包烟该多爽啊!”
“对,对,对。”我想解释船上的难处,却罢了念头,心想:好事做不到底,人家还不满,但要想做到好事的 “底”,何其难也。
酒量不错的邱船长、政委、轮机长和大副端着酒,每桌轮流跟大家干杯。船长的祝酒词很简单:“弟兄们辛苦了,过去的一年感谢大家,让我们为新一年的顺利和成功干杯!”
“干杯!”众口附和,碗碟声响成一片。有声响和没声音就是不一样。
忽然间,“轰隆”一声巨响,像是天崩地裂,桌上的碗碟“哐啷”落地,船体剧烈晃动。久经风浪的船员们也不由得大惊失色,没了言语……水手长急忙跑去船舱处察看,大家望着美味佳肴,一时不敢动弹。
雷安邦跑回来报告说:“坏了,坏了,出了大问题,二层舱右侧面舱盖板断裂了,二层舱大部分钢材压到了右下层舱!”
最简单的判断,如果二层舱的钢材继续向下崩落,或者说船体继续倾斜的话,沉船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且船体有上万吨的压力,船眨眼间可以沉下去,救生圈、救生艇或呼救都几无可能。想到这一层,头头们脸都青了。是否要向岸上呼救成了问题。
“大家各就各位,坚守自己的岗位,等候指示!陈新民,你马上将船上的情况报告公司。”邱船长发令,随即便与大副、二副、轮机长急匆匆走上驾驶台,发现船体已向右倾斜7°左右。邱船长宽额上的皱纹分明了起来,两眼睁得比平时大,他跑船近30年,还是头一回碰上这种情况,说话从未如此失态过:“快--快--去,不要动舱内的钢材,准,准备给左舱灌压舱水,尽可能维持船体的平衡。”高大的身躯刹那间仿佛压缩了许多。
左舱灌满压舱水后,显示船体已基本平衡。但,如果海上风浪或涌流再大,船一大幅摇摆,造成舱盖板继续断裂,左舱的压舱水已灌满,也就不可能再靠这种办法来使船体保持平衡,这就……如果……全军覆没……
邱船长肯定不敢再想“如果……”,他立即召集甲板和轮机的全体干部船员商讨对策,达成的共识是:船赶快向岸靠,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抛锚停泊,调整出事的货舱后再作计议。
“从海图上看,福建省的清化湾是最理想的停泊处:近岸,有危难全部船员可以迅速离船;风浪小,水够深,可以抛锚避风。”邱船长此时的作用显得如此重要。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全体船员都穿好救生衣,检查救生艇、救生筏等设备,随时备用;电报主任与就近的港方保持联络,随时应付不测。”邱船长通过船上广播下令。
61、船像奄奄一息的狼
“飞扬”轮用“前进二”的慢速度向福建清化湾行驶,像匹受了重伤而奄奄一息的狼,拖着一拐一拐的腿,在茫茫草原上挣扎哀号。
驾驶台上,手把方向盘的大副望着浩淼的海面,仿佛处处都是死亡的深渊。
我在心头暗暗祈祷:风浪不能再大了,不能再大了,老天保佑!
各种补救措施就绪后,天已大黑。惊恐中度过两个小时的船员们心绪稍稍平静。有些船员回到了餐厅。
“不管是生是死,先把酒喝完再说,免得死的时候闭不上眼。”三副朱力说。
部分船员在餐厅接着吃饭喝酒,无奈地将生死置之度外。
“我还以为是台湾的导弹打过来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不够意思。”陈新民不忘调侃。
“货舱配载不好,只知道做生意赚钱玩女人,我们二十几条生命简直就捏在一个人手里,可怕!”我发牢骚说。
大副步入餐厅前停了停,我说的话刚好被他听见,他冲进餐厅,左手抓住我的前胸处的衣领,右手顺势扇来 “啪”的一记响亮的耳光:“我叫你乱说!”
大副对我诸多莫名其妙的不满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我对他的一股恶气也冲上心来。
我抓起一个装有花生米的瓷蹀反击,被杨冬养和小张架住,人没打到,盘子脆响地碎了,听了刚才船上的轰隆巨响,盘子破碎的声音格外刺耳。
“都是船上的兄弟,不要这样咧。” “瘦猴”杨冬养嘴上说,但我知道他对交战双方都没好感。
我的两手已被架住,动弹不得,我一脚踢去,正踢中大副的小肚子,大副“哎哟”一声地蹲了下来,用手捂住肚子,我平时对着沙袋练的踢腿动作今天派上了用场。
“哎呀!”我的小腿一阵巨痛,踉呛着向前扑,差点摔倒。竟有人从背后偷袭我,我气呼呼地转身怒目相向,只见陈新民正用力狠拉亚福的后背衣领,说:“还不够乱吗?你凑什么热闹!想打架是吗?有种我们就一起打!”
我很感激陈新民的义举。
大副缓过神来,起身一拳朝我打将过来,被急急赶来的政委和轮机长用手臂隔住。
“谁敢再打,就冲我来!”政委说,谁都清楚政委曾经当过侦察兵的身手,大家都松开了各自的“对手”。
邱船长气喘吁吁地跑来餐厅,光火道:“你,你们这时候还打架,给大家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你们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这家伙就乱说!”大副争辩道。
“我怎么乱说,你在港口就是玩了女人!我可以作证。”我的声音也很大,却自觉卑鄙,明明是我请客的,却把人家给我的面子当成了“罪证”。大副还没真玩呢。
“你玩的女人还算少吗?再说了,我们玩女人你不也在场吗?装什么正经!”大副反问。
大汗淋漓的水手长也进了餐厅,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就是再有本事,也对付不了他们的联合,陈新民出去了,未必能帮忙。
“都不要吵了,事情会弄清楚的,现在最要紧的是我们怎么躲过这场灾难!”邱船长喝道。
船长平时很少动怒,偶尔发起火来也蛮有威慑力。餐厅里一片寂静,轮机的轰鸣声和船舱处“哗哗哗”的风浪声清晰起来。
此时,电报主任陈新民跑进来:“船长,公司已同意船上的自救方案,特别强调,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减少损失,抢险有功的有奖励。”
“命都快没了,还奖他妈的头!”雷安邦怒骂道。(未完待续)
推荐访问:海盗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