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常武器的末路同归
集束武器
2007年6月,国际组织将召开有关签署“禁用集束炸弹宣言”的会议。如果成真,那么几个主要国家装备的大量集束炸弹将成为巨大的浪费,下面就谈谈它们的出路问题。首先说,这种条约或宣言能否不遵守或继续偷着用?
成敏:从以往看,我国在遵守所签署的各种国际军备控制条约方面的记录非常良好,在执行自己签署的条约方面始终如一,不会为一己之利半途撕毁或放弃自己的义务。比如,我国为推动1996年9月联大通过的《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在最需要进行核武器试验的阶段就主动宣布暂停核武器试验,并严格履约至今,而不像一些国家按战略需要随时撕毁条约。
董露:中国不存在签署后“不遵守或继续偷着用”的问题,而且各国在签约时都会制定核查机制,比如,在执行较为成功的《中导条约》中就规定“双方均有权到对方领土及导弹部署国领土上核查,各方不得干扰和妨碍对方”。另外,在现在,集束炸弹这类武器的使用很难掩盖。一是集束炸弹无法避免未爆弹的情况,未爆的子弹将成为证据。二是互联网的普及,在任何角落几乎都会被发现。有人说,电视向全世界转播了越战的主要进程,而互联网则全方位揭示了科索沃和伊拉克战争的细节。美国在科索沃投放集束炸弹和碳纤维炸弹,第二天就有人公布在网上。抗美援朝中为搜集美军使用细菌武器而费尽周折调查的情况会改观。
成:大部分国际条约目前没强制性制裁措施,但如果违约会造成舆论和道义被动,成为对方发动战争的理由。美国制裁朝鲜的理由是其违犯了《导弹技术控制协议》。这个条约是美、加、法、英等七国签订的,本没朝鲜的事,但美国立法允许对违犯本协议的国家实行制裁。
现在世界主要国家关于禁用集束炸弹是否还有分歧?
成:有分歧。一些反对集束弹药禁令的国家认为,战争中各种弹药造成的损害并不比集束弹药程度轻,集束弹药也不是战争中大量使用的弹药,只是针对特定目标使用才有效。在这种情况下禁止集束弹药,只会使反恐手段越来越有限,而恐怖主义受到的军事压力会减轻。美国参联会主席麦尔斯就说,美军在伊拉克战争中共用了大约1 500枚集束炸弹,只有26枚落入平民区,而且这主要是因为伊拉克将军用目标部署在平民区附近,并从这些地方向美军开火。但他没算火箭和火炮布撒的此类武器。由于这些武器不是从飞机上投掷的,按美国防部的说法不是集束炸弹。但这些武器会造成相同的效果,甚至哑弹率更高。
另外像日本。对它来说,要销毁数千枚集束炸弹经济上不划算,而且集束炸弹是反登陆作战中非常有效的杀伤手段,日本不想放弃它,所以在这一问题上始终回避和抵制。也有一些国家认为,1980年联合国关于常规武器的一项规定中已经包含了对集束炸弹的使用限制,没必要单独下一道禁令。
条约规定的集束炸弹包括哪些类型?等同于所有子母炸弹么?一些绿色组织关注的未爆弹药(UXO)是否包括在其中?
董:我国1997年版《军语》中并没有集束弹药或集束炸弹的内容,但有子母炮弹和集束式多弹头的说法。一般认为,集束弹药包括了集束炸弹、集束(子母)炮弹和集束式导弹弹头,但不包括战略集束式多弹头。而UXO包括了未爆炸的“单一”或“整体”弹药,与集束弹药在内涵上是交叉的关系。
集束弹药受国际法限制的说法早有了,但从没看见美、俄、以色列使用这些武器受到制裁。
成:因为有关集束弹药的定义和技术问题并未达成广泛共识,所以没有明确有效的国际限制法。集束弹药(当时指炮弹)在1899年《海牙第三宣言》中被定为禁止使用的“极度残酷”的武器,但阐述技术特征并不明显。2000年9月,国际红十字会发出呼吁:禁止对人口稠密地区的军事目标使用集束炸弹;投弹后立即向平民发出警告;集束炸弹必须安装自毁装置;未达成有关协议之前,暂停使用集束炸弹等等。但这些只是呼吁和倡议,与硬碰硬的条约制裁措施是两码事。
今年2月23日,49个国家出席在挪威举行的有关集束炸弹的会议,其中46国同意在2008年前禁用这种炸弹,日本、波兰和罗马尼亚拒绝签署声明。波兰和罗马尼亚都是武器出口国,所以它们不愿签署。不过许多有集束炸弹的大国都没参加这次会议。
董:前面提到的今年6月的会议也是对集束弹药生产、使用进行限制的一次尝试,但我估计结果可能以倡议的形式出现,条约的签署和执行将会是漫长的过程。
集束炸弹遭禁可能还是因为它容易形成哑弹,这是它的一个缺陷。
成:一般认为,子弹药爆炸的可靠性应该不低于95%,按照95%子弹药可靠性来计算,1枚装有650颗子弹药的CBU-58可能产生33颗未爆弹。一架典型的B-52可以携带45枚CBU-58/CBU-71,每枚装有650颗子弹药,这可以平均产生约1 500颗未爆子弹药。
1999年科索沃冲突后,按联合国反地雷协作中心统计,到2001年3月8日,已清理的地雷和未爆弹药有84 046件,处理了超过55 000件,包括由于失效而产生的未爆弹药。英国一家非官方组织估计,BLU-97子弹药的平均失效率是7.1%,BL755子弹药的平均失效率为11.8%。
研究表明,地面哑弹中有40%有害,而每次触动子弹都有13%的爆炸可能性。因此即使扔摔、踢碰或其它碰撞而它未爆炸,也不能说明它就是安全的,与未爆弹药的接触最终会造成其启动和爆炸。
当然,未爆弹药在军事上也有一定用途。比如在破坏机场时,它能起到一定封锁作用,因为排除散落在机场跑道上或钻入地下的未爆弹药将耗费大量时间,这将大大延缓抢修进度。
如果集束炸弹被禁用,是否还有别的与其毁伤效果相当而又同样成本低廉的武器代替?
成:当然有,如云爆弹或燃料空气弹,BLU-82 “雏菊剪”和“炸弹之母”MOAB就是。它们在使用时,将装有挥发性液体燃料的容器投到目标上空,在预定时间内释放燃料形成气溶胶云雾。经第二次引爆可产生2 500℃左右的火球,并产生巨大的冲击波摧毁目标。“雏菊剪”可杀伤半径600米内的人员,在半径100~270米范围内大量摧毁敌装备。同时,它还会迅速产生大量二氧化碳和一氧化碳,造成局部严重缺氧,形成直径150~200米的真空杀伤区。而燃料燃烧的气体带有剧毒,可使逃过高温、高压杀伤的人员窒息死亡,这对城市建筑或洞穴中的人员更致命。美国在越战中试验过这种武器,海湾战争期间投放过11枚这种炸弹,用于摧毁伊拉克高炮阵地和布雷区。从2001年11月5日起,美军用这种炸弹对塔利班攻击及开辟避雷场。但这种武器体积较大,美军通常用运输机投放,所以它并没有集束炸弹应用广。许多国家正尝试用体积更小的子母弹形式投放这类炸弹。
董:燃料空气弹除了没有未爆弹的麻烦外,破坏效果超过集束炸弹。
集束炸弹如要销毁,从技术上讲能否减少浪费,比如拆解后单独使用或制成别的弹种等?成本是否很高?
成:在技术上,集束炸弹被拆解后单独使用是可能的,但每一弹型的设计、生产有严格的规范,并不是简单的拼装,新容器和改装后武器的设计、试验、定型等工程环节一个不能少。这一成本不低,而且弹药本身就有寿命,为利用剩余寿命,将已服役多年的弹药再投入大量资金改装,在一定程度上得不偿失。
集束炸弹与核弹在销毁方式上的差异是否很大?
成:两者销毁方式完全不同。集束炸弹基本还是用传统的常规弹药销毁方式,除了最简单但可能带来一定环境污染和安全隐患的引爆方式外,目前这一工作已经形成一项产业,并开发出了多种辅助设备和工作流程。比如,现在开发出的“弹药销毁自动喷淋装置”,解决了防摩擦、防静电难题。“火工品移动式销毁炉”等设备安全系数和处理废旧弹药的效率成倍提高。“超高压水切割弹药销毁系统”用超高压水射流“冷态切割”技术,将弹体切开,并利用高压水冲洗使炸药和弹体分离,再分别销毁并回收钢材和炸药。这些方法安全可靠,成本低。
核武器
核导弹的销毁复杂很多。核弹头的销毁技术更高,绝大多数国家想拆还拆不了。目前俄罗斯和美国每年拆1 000到2 000枚弹头,这个速度相当快。大多数战略弹头由“初级”(裂变)爆炸物和“次级”(聚变)部分组成。“初级”部分的球形凹坑中盛着钚,平均约为3到4千克,有时还混有一些浓度在90%以上可产生链式反应的铀。“次级”一般来说也含有高浓缩铀,每个弹头内总的高浓缩铀平均可能为15千克。美国多余的核弹头中,钚和高浓缩铀总计分别约为50吨和400吨。苏联多余的核弹头包括已拆除的1万枚中,这两种核材料分别约为100吨和500多吨。
这些高浓缩铀不像集束炸弹,它没法销毁,只能做成无法用于再制造核武器的状态。常见办法就是,把它们与大量不能产生链式反应的铀238混合,这就要利用同位素分离技术,而这些技术只有几个国家掌握。还有一种方法是把高浓缩铀掺入到浓度约为4%的铀235中稀释,这样,得到的低浓缩铀可以用作轻水核电站反应堆的燃料。
比如说,对于苏联多余的这500吨武器级铀,美国政府已经答应用大约100亿美元购买过来,但要俄国人自己把它们稀释,然后运到美国。美国用这些低浓缩铀可以在20年内为全世界的核电站提供1/8的燃料。对于美国自己多余的400吨武器级铀中,美国每年把其中几吨用作核动力舰艇以及科研反应堆的燃料,剩下的用于医疗及其它。这样还少了看管这些核材料的成本。
对美俄多余的那150吨钚,是否也像高浓缩铀235这样处理?
成:不一样。钚的处理从工艺上说更麻烦,成本更高。因为钚相比铀更不易被氧化中和。除了放射性以外,钚的化学毒性比铀大很多,很多搞核加工的人得的病中,实际上很多是由于化学毒性导致的而非放射性导致的。2到3克的钚在1平方千米的面积上扩散,就会使当地在几千年内受影响。美俄都还没掌握生态上比较安全经济上又能接受的工艺。现在一个办法是把钚和裂变产物混合,这样再用它制造核武器就很难。
如果用钚代替商业用轻水反应堆中的铀235,它仍能从反应堆中分离出来,分离出来的物质还能制造简单的但威力相当于1 000吨高爆炸药的炸弹,而且它分离出来危及环境。所以美国10多年前就放弃了商用钚回收技术,至今没有制造轻水反应堆所用钚氧化物混合物燃料的工厂。俄罗斯也没这种工厂,即使有,俄罗斯的轻水核电站消化钚的能力也很有限。
目前美俄正考虑把钚239变成氧化钚,然后与其它放射性废料混合。这些放射性废料是指人穿的防护服、头盔、鞋等,因为这些东西没法用燃烧的办法处理。一旦焚烧后,飘在空中的灰烬仍有放射性。所以现在打算把它们一并固化在玻璃或陶瓷里,再放在一个大固化罐内深埋地下。法国、英国及比利时也准备这么做,因为如果用它们发电,还不够处理它们的成本。
董:从弹头拆卸下来的那些由铀或钚构成的部件,差不多有5至8千克重,都要放进专门的金属盒保存,这些金属盒再放进充满惰性气体和防护材料的密封钢容器中。这些容器放在地下深层的仓库里,仓库要有多套保卫和消防系统,还要保证最佳的温湿度。
核弹头的拆解如此复杂,它是否为制造的逆过程?
成:说成是制造的逆过程有些牵强,但这基本是核弹头装配的逆过程。
核导弹的弹体如何销毁?
成:俄罗斯和乌克兰、哈萨克斯坦一起销毁的上千枚陆基及潜基导弹中,90%以上是液体然料。它们用氮四价物质作为氧化剂,经过简单的化学加工可变成化工中普遍用的硝酸,特别常用于化肥生产。但这些液体燃料中有上万吨剧毒庚基化合物。这种物质会造成人体神经麻痹或窒息,近似化学毒剂,在水中的可溶性强,而且深入土壤,长久保持毒性。处理庚基化合物,可改用于民用火箭发射,“质子”火箭的发动机用的就是庚基化合物。也可对庚基化合物进行中和、解毒,但技术太复杂。抽出液体燃料后,为分解火箭外壳,先把它从发射井中提出来,运到专门的工厂,用热蒸汽彻底消除燃料箱和输送管道中的剩余燃料。
俄罗斯对固体导弹多用引爆或发射,对液体导弹多用切割。切割时,通常先由俄美专家确定被切割部位,然后用大型切割机切成几段,专家确认切割后的导弹不能重新组装以后才算销毁完毕。
董:固体推进剂一般不好取出来,所以不用切割方法。比如三级固体导弹SS-24,它的固体推进剂有点像橡皮擦,已经老化,还不断渗漏化学物质。这些化学物质会变成不稳定晶体,温度高时能被点燃或爆炸,甚至在磨擦时也会燃烧。一旦引燃,就无法扑灭,甚至可以在水下燃烧。它们可用高压水冲刷,被溶化后再从发动机中冲出来,这样它们就变成了商业炸药,与矿山工业中用的炸药一样。
导弹发射井是否要销毁?
董:根据俄美之间的条约,一些洲际导弹的发射装置也要销毁。销毁发射井,通常是将井上部炸掉至少6米或者挖掉至少8米。由于发射井的抗打击效果主要由这一部分实现,而且发射井盖和传动机构基本设计在这一段内,所以这样就能使一个井永远丧失发射能力。
销毁核导弹的费用如何?
成:俄罗斯总共需要拆卸的核弹头为1.8万至2万枚。拆卸每一种弹头都应在它的生产厂进行,并且要由安装弹头的专家们亲自拆卸。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可以通过拆卸发现武器设计中的缺陷。据美国专家估计,拆卸每一个弹头的费用因它的复杂性而定,从3万到15万美元不等。美国在这之前的10年中,共花费了200亿到300亿美元,俄罗斯花费了大约80亿到150亿美元。
销毁化学武器和集束炸弹是否便宜很多?
成:比起核武器来要便宜很多。但销毁化学武器的费用是制造化学武器的数倍,这就不成比例了。销毁化学武器的费用要大于其它所有常规武器销毁项目的费用总和。化学武器的处理成本不是单纯的销毁费用问题。比如中国都在东北哈尔巴岭地区处理化学武器,如果在广东发现日军遗留化学武器,都要叫日本人来,然后一同运往哈尔巴岭处理。
当地的化工厂处理不了么?
成:化学武器不等于化工产品,它还含有火工品,随时可能爆炸,而且很多物质分解以后是有害的,所以化工厂处理不了,必须统一处理。这个监管费用和运输费用都很高,所以化学武器的销毁费用是个综合概念。
伊拉克或伊朗核查时,那些核查人员是否易被蒙蔽?
成:有一套监控程序。从第一次检查开始,你包装箱内弹头的情况就立刻清楚了,一是测量弹头部件中核材料自发衰变时的γ辐射特征能谱,二是用小型中子源照射,测量其γ和中子辐射。任何一种方法都能核实身份,然后就在弹头包装箱上打上标记。此后就是对包装箱标记不间断地检查,任意抽检包装箱的辐射特征。包装箱内的弹头在运到销毁设备前如果被更换过,一下就能看出来。销毁前要彻底检查,确保没隐藏裂变材料。销毁后还要再次检查,确保所有裂变材料都已随弹头一起销毁。弹头壳体、高能炸药部件的销毁也被跟踪,不要指望钻空子。
应该如何看待军控谈判中的透明机制?
成:谈判的任何一方都会坚持有利于保护本国安全利益的原则和策略。1989年的俄美联合黑海试验时,美国的非政府专家小组到俄罗斯“斯拉夫”号上,对核巡航导弹进行中子与γ辐射测量。俄安全部门认为,美国搞透明制度的目的是想获取俄核武器秘密。由于我国核力量发展水平处于弱势,核查与承受核查的技术落后,在这种情况下参与国际军控斗争,尤其是建立透明制度,要面临很大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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