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沉睡万年的牙齿
像盗墓者一样干活
太阳像个大火球,晒着……不,烤着大地。汗水已经把我那件土黄色上衣改成了棕色。
身边的汉考克已经脱掉了上衣,他宁愿自己被晒成一块巧克力。
这里是非洲。
这里是马拉维湖西北部的平原。
我叫弗雷德曼·什恩克,我和我的同事们每天都在做着几乎相同的事情:挥舞着铁锹铲土、挖坑,或是蹲在地上,谨小慎微地用刷子扫去石块上的浮土。
一天,我们遇到了几个过路人。
其中一个人说:“瞧,这些人在寻找宝藏。”另一个人说:“不,他们在盗墓。”
在这里我要澄清一下:我们既不是在寻宝,也不是盗墓,而是在考古。
考古和盗墓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从不在黑夜干活。
我从德国的法兰克福不远万里来到非洲,只为寻找一些看起来最不值钱的东西—死去几十万年的古人类化石。
世界上有多少块金子?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世界上发现了多少块古人类化石:3000多枚。从物以稀为贵的角度来说,古人类化石的价值远远超过了最贵重的宝石和金属。
最宝贵的东西,往往看上去一文不值。
每每想到这儿,我的信心就更坚定,哪怕长年累月也发现不了一枚有价值的化石。
在困难中前行
一百多年来,大批古人类学家和考古学家来到非洲大陆,寻找人类祖先的足迹。大家相信:非洲大陆板块在数百万年间几乎没有改变,温度的变化不大,而且食物充沛,这里是人类最初的摇篮。而相比之下,欧洲大陆就不那么被人看好了,我们认为,那里在经历了极其寒冷的冰河期后,大部分动植物难以逃脱死亡的命运。
于是,1985年8月,我来到非洲大陆寻找人类的祖先。
在一望无际的非洲大地寻找地下埋藏的化石,恐怕比买彩票的中奖概率还低。那时候,我就不断地选错发掘地点,不断地走弯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发掘到任何古人类化石。
可是,我渐渐地摸索到一些规律。
比如,如果在发掘现场发现原始狒狒的牙齿,我就会离开那里。因为考古知识告诉我:只要有猴科动物的地方,就不会有原始人类生存的空间。它们之间会因食物而相互争斗,甚至相互残杀。
你也许不知道,当我们的祖先还没有变成人的时候,他们(哦,也许应该说“它们”)就生活在丛林里,经过漫长的岁月才进化成“人类属”。我的同行在非洲南部找到了“猿人”的化石;此外,非洲北部的坦桑尼亚、肯尼亚境内也发现过。
当我们把这两个地方的古人类化石联系在一起,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原始人会在非洲的南北部之间迁徙。于是我就想:既然他们在迁徙,那一定会走熟悉的路线,就像非洲牛羚的迁徙一样。最终,我把自己的发掘目标定在了马拉维湖畔一个叫“马勒玛”的地方,我把这里称为“古人类学家的天堂”。
是的,我相信原始人在迁徙的路上一定会经过这里。
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我的判断了,还有人找来卫星图片,以证明我的观点,这个人就是年轻的古人类学家汉考克,他如今已经加入了我的团队。
当毅力受到挑战
可是,最近我发现汉考克有点儿不对劲儿。
每当我们凌晨4点开始工作—因为怕被太阳晒伤,汉考克就赖在帐篷里不愿出来,直到我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
还有一次,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和大风把发掘现场搞得一塌糊涂,为了继续工作,我们不得不把现场清理干净,重新发掘。但是汉考克却发起牢骚来,一会儿饿,一会儿渴,一会儿又热了。
在我看来,这个年轻人缺少一些毅力,还有信心。看来,我需要和他好好儿谈谈。
在一次晚饭后,我把汉考克叫到了湖边。
“是不是累了?”我关心地问他。
“累倒不累,我觉得在浪费时间。”年轻人终于道出了心中的疑虑。
“我们也收获不少啊,这一年多来,我们在这片湖畔地带发现了大量的动物化石,有河马、鳄鱼、羚羊、野猪……”
汉考克突然打断我的话:“就是没发现古人类化石,连一颗牙齿也没发现。”
听到这儿,我停了停,说:“如果说这就是浪费时间,在我找到第一枚古人类化石之前,我已经浪费了10年。”
“10年?”汉考克不相信地问。
“是呀。如果我也觉得这是浪费时间,就永远不会有任何收获。”
我的话让汉考克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从达尔文出版《物种起源》到现在,150多年过去了,大部分研究人类起源的科学家,一辈子都未必能找到一枚古人类化石,哪怕只是一颗牙。”
这次谈话以后,我明显感觉到,汉考克的工作态度变得积极多了。
在努力中期待收获
好了,日子还要一天一天地过,化石还要一枚一枚地找。我们的工作还在继续。
还记得我曾说过马勒玛是个天堂吗?在这片湖区,埋藏着不少骨头化石。要知道,骨头变成化石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在数百万年的时间里,那些骨骼必须保证不被野兽吃掉,保证不被腐蚀和风化,才能留存到现在。而这湖里的泥浆就正好实现了这个奇迹:它们使骨头与空气隔绝,然后经过数百万年的“石化”过程,形成了现今的化石。
我们在这片风水宝地耐心地寻找,不放过任何一小枚化石。每找到一枚,我们就会拿着小刷子,一毫米一毫米地仔细清理,生怕碰坏了它。然后,我们给每一枚化石拍照,标号,上石膏固定,再运回实验室仔细研究。
你看,不知不觉,我已经说出了考古发掘的整个过程。
这就是我每天的工作,看起来是非常辛苦的重复性劳动,但让人随时拥有不一样的期待。
做考古的人一定要清楚:没有长年累月的努力,就不会有那一次偶然的发现。
那是一种极美的感觉。
为了让汉考克打起精神,我给他讲了我们第一次找到古人类化石的情景:
那是1991年8月11日的午餐时间-那个日子我记得非常清楚。
因为就在我刚巧有事外出的一会儿,我的同事布罗米奇在马勒玛南部找到了一枚破损的古人类下颚化石。
当我回来看见化石的时候,我觉得这一定是在做梦!
不,应该说,我们的梦想实现了!
那是一个和圣诞节一样让人快乐的日子。
经过鉴定,我们认为这块下颚化石应该属于一位“鲁道夫人”(见39页下图)。他已经会动脑筋取食物-用石头砸开坚果的果壳。
鲁道夫人在进化成人类的路上砸出了第一响!
5年后,我又在马勒玛发现了一块“胡桃夹子人”的上颚化石。这类“人”比“鲁道夫人”年代早很多,不会动脑筋,只会用粗暴野蛮的撕咬来解决问题。
尽管到目前为止,我只亲身发掘出这两枚古人类化石,但它们俩足以填补人类进化历史的空白。当它们俩和其他考古学家找到的化石排列起来,就可以勾勒出600余万年人类进化史的大致轮廓了。
我的这些经历,也许和每个考古学家或古人类学家都一样,风吹日晒几十年,只为一个小小的梦想。但无数个小梦想连在一起,就是古人类学的大梦想。
汉考克说,他现在愿意活在这样的梦想里,在努力中期待惊喜的到来。
他还说,就算我们在马勒玛只找到一颗沉睡万年的牙齿,或者连一颗牙齿都没找到,也没什么。我们还可以沿着祖先迁徙的路继续寻找--从非洲到亚洲,再到欧洲。
我听了非常高兴,并向他保证:我们一定不会走得太远,至少不会离开地球。
古人类的复原像
人类进化之路
法兰克福三肯贝格研究所有一个自己的自然博物馆,最近他们举办了一场名为“人类进化之路”的展览,主要讲述了数百万年间,猿进化成人的历史。展览用大量图片和实物,向观众们介绍了考古工作者发掘化石的艰辛过程,还展出了很多古人类化石,其中包括古人类考古学家弗雷德曼·什恩克从非洲带回的鲁道夫人下颚骨。另外,两位荷兰艺术家通过头骨复原技术,塑造了26个古人头像,让观众直观地了解人类一步步进化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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