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础课教学要来个改革

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要求新一代的科学工作者，不仅要继承前一代科学家掌握的科学知识，而且还要通过自己的科学实践加以发展和提高，进而有新的发现。这就要求新培养的科学工作者所掌握的科学知识，无论从广度和深度上，都应该超过老一代的科学家。但是，高楼万丈平地起，要达到这个要求，我们的学生，必须在大学的学习阶段掌握好基础理论知识、近代科学实验的实验技能。只有这样，才能使我国在本世纪末赶上世界先进的科学技术水平。究竟怎样才能加强基础呢？谈几点个人的意见。

（一）要改变教师队伍的结构。

我们谈加强基础，不能就基础论基础，而必须涉及全面，要改变目前我国大学的教师队伍的结构，改革我国大学的教学体制。把大学的教员分为基础课教员，专业课教员，这是当初片面学习苏联经验留下的弊病（苏联大学是否这样，不得而知）。由于人为地把教员分成这样两部份，于是大学中就出现了重专业、轻基础，重科研、轻教学，重课堂、轻实验的倾向。这是一个老问题，文化革命前存在，今天依然存在，而且不管怎样呼吁，要加强基础课，总是困难重重。因为没有打破这种不合理的分工，所以只能小修小补。

我认为，大学（至少是理工科大学）的教员，每个人都必须教些基础课，同时搞科研。教授要教基础课，讲师要教基础课。越是在科学上有造诣的教员更应该教基础课。因为他们站得高，看得远，他们对基础理论的体会深，能深入浅出，把课讲得活，讲得透，教出水平。也只有让每个教员，特别是讲师以上的教员都能搞科研，教师的学术水平不断提高，才能保证基础课的教学具有一定的水平。这并不是我们的发明，欧美国家已有很多成功的经验。英国剑桥大学的卡文迪什实验室就是一个例子。这个实验室就是剑桥大学的物理系，它以出成果，出人才而驰名于世界，培养出不少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在这个实验室里，麦克斯韦总结了电磁场理论，得出了麦克斯韦方程组，为电动力学奠定了基础;汤姆逊发现了电子，证实了原子可分论;阿斯顿制成了用来探索同位素的第一台质谱仪;阿拨尔顿发现了F电离层;威尔逊创制了用来研究粒子物理的云雾室;卢瑟福提出了元素衰变理论，并凭自己的实验结果创造了有核的原子模型;查德威克在这里通过实验发现了中子，等等。约瑟夫逊效应的工作也是在剑桥完成的。就是这些伟大的物理学家，他们一边搞科研，一边搞教学，这个传统一直保持到今天。目前这个实验室有近五十名教授和讲师，他们既是教学的主力，又是科研的骨干。而且每个人都要教基础课。根深才能叶茂，由于这些科学上有很深造诣的科学家亲自教学，人才一代接着一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百多年来，长期立于不败之地。而且今天，他们在固体理论、天体物理、高能物理等领域还在不断地作出重大贡献。在欧美的大学里，都保持了教授、讲师既搞科研，又都讲课，尤其是讲基础课的习惯。

联系我国的大学教学的实际，是否也能这样做呢？三十年来我们也积累了不少好经验，应好好总结，发扬光大。以中国科大的数学系来说，它在组织形式上是好的，总共一百一十一位教师，他们是大团结的集体，不分专业教师和基础课教师，大家共同把全系的教学和科研都搞起来了。系副主任龚升教授，不但在科研上作出了成绩，而且一向亲自教授基础课——高等数学，并根据他多年的教学体会，编写了一本有特色的《简明微积分》教材，这在教学与科研上是一个比较成功的例子。

再看看科大物理口的基础教学怎样？物理口有三个摊子：物理系、现代物理系和专门承担基础课教学工作的物理教研室。这样就不利于基础课的教学工作，也不能满足教员要做科研的愿望。我们是不是也能做到物理口的教授、副教授、讲师都来讲课，特别是讲基础课，同时都做科研呢？现在虽然讲授专业课的部分教师也在讲基础课，教基础课的部分教师也在搞科研，但他们是少数，没能普遍实行，专业和基础之间还有条沟，没有填平。一句话，就科大的物理教师队伍的结构而论，就应进一步改变。改变目前较普遍存在的各专业之间，专业和基础之间的各不相关的状态，这样有利于团结，有利于加强基础课，也有利于学科的发展。

要改变目前的教师队伍的结构，就不得不涉及教学体制的改革。科学技术的飞跃发展，使各学科之间的相互渗透日益增多。譬如，天体物理和高能物理相互渗透出现了高能天体物理。激光这一学科几乎不能分是化学的还是物理的。地质年代的测定，以至古代文物的年代鉴定，现在用上了放射化学……。近代科学技术发展的这种特点，要求我们的学校，特别是理工科大学的教学体制来一个改革。目前，很多学校存在着专业和基础、专业和专业之间截然分家。这种“封建割据”式的僵持局面必须打破，再不能把教师和学生都框在一個小小的专业之内，坐井观天，鼠目寸光。

是否可以考虑，让学生在学完了所谓的基础课之后，在教师的指导下，选修各种课程。虽然我们没有强调什么专业或专门化之类的东西，但通过灵活有机地组织选修课目，实际上形成了各种学科方向。这样做，比之我们现在规定学生只能学习某一专门化或专业的内容，更为灵活，更为有利于发挥学生学习的主动性，也有利于发展边缘学科，同时可以打破目前在教学上一潭死水的僵化局面，造成生动活泼的教学新局面。

有人以为，在改变教师队伍结构中要设置科研编制。搞教学与科研两个中心，于是名正言顺地要两个编制。我想，目前我们大学里的组织形式，对立面太多了。上面讲过的三重三轻的对立面，现在有了科研编制，不是又加深了这三个对立面吗？在学校里，教学和科研是相辅相成的。这两项工作，体现在某一人身上可以有所侧重，但在原则上说，不应把它定为两个对立面。这不利于教学，也不利于科研。

（二）要不断提高教学质量。

现在大家都说要把大学办成教学和科研两个中心。我看这种提法是对的，但两个中心要分个先后。大学搞科研的目的是什么？它和科研机构有什么区别？大学的根本任务是培养人。大学搞科研，一方面使广大教员为科学技术现代化出成果做贡献，这点和科研机构是共同的。但更重要的是通过搞科研，提高广大教员的业务水平，把最新的科研成果反映到教学中去，从而不断提高教学质量。一个大学，如果只搞教学，不搞科研，就不会有浓厚的学术空气，广大，师生的聪明才智无用武之地，也不能使广大教员在科研中不断提高自己的学术水平，这样，学校就没有生命力。因此，把学校办成既是教学中心，又是科研中心，是我们的奋斗目标。

但是，由于我国历来科研机构和大学是分家的，现在要一下子把一个大学办成科研中心，无论在人力经费、设备等方面都存在很多困难。同时，正如前面所述，大学的体制也不适应教员既搞教学，又搞科研。目前，教学和科研二方面是存在一定矛盾的。例如，在人力方面，广大教员被“四人帮”耽误了十多年的宝贵的时间，业务水平急待提高，才能适应教学的需要。为数不多的水平高一点的教员，他们是教学第一线的骨千，但搞科研少了他们也不行。再说各学校目前教育经费很紧张，而搞科研，必须有一定的经费和设备，但国家一时拿不出更多的钱。这一对矛盾如果处理不好，科研势必同教学争人力、争经费、争设备;同时，可能使教员中重科研轻教学的矛盾更为突出。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有一个以什么为主的问题。我的看法是，一个学校既要搞教学，又要搞科研，但必须以教学为主。在保证教学的前提下，再根据自己学校的力量，妥善安排，组织一定的人力、物力搞科研，并积极创造条件逐步发展。不然，在人力物力比较紧张的情况下，平分力量，忽视教学，势必影响教学质量。

要提高教学质量，我们的教员要对教学工作、对教学的对象怀有满腔的热情，要把自己教的每一堂课和为四个现代化培养人才这个大目标联系起来，要把自己的全部知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学生。教员不光是传授知识，更重要的是传授治学和从事科学研究的方法。要善于启发学生去思考问题、探索真理。比如，讲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不但要讲清楚定律的内容，更重要的是要讲法拉第是怎样给自己提出这样一个“要磁生电”的重大课题的;要讲法拉第坚韧不拔，反复实验，为之奋斗了九年，终于发现了电磁感应现象这段史实等;同时也要讲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对电磁学发展的划时代的意义。这样，不但使学生掌握了电磁感应定律，同时教给学生怎样从事科学研究的思维方法。一个好的教员，不但要使学生学会知识，更重要的是启发学生应用得到的知识去探索未来。这就要讲究教学方法。当好一个教员是很不容易的，有人轻蔑地说教员是个教书匠。我说教书能成匠是不容易的，他不但要求一个教员有满腔的热情，而且要有较高的水平，同时还要有一定的讲课艺术。

当前，在有的教员中存在着一种重科研、轻教学的倾向，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由于我们在执行政策时有片面性。在前一段，无论是报刊宜传，还是晋级提职、出国等工作，比较重视科研论文，但对一个教员在教学中的功绩重视不够。我们要鼓励教员在科研中出成果，也要鼓励教员在教学中作出成绩。教育本身也是一门科学，一个教员要教好一门课，编写一本好的教材，要花费很大的心血。如果一个教员课讲得好，讲得活，讲出了水平，讲出了风格，工作勒恳，深受学生欢迎，他就应该受到赞扬和鼓励，并把这作为晋级提职的主要依据。如果一个教员编出一本有特色的教材，就应把它看作是一项重要的科研成果，因为我们是一个学校，是培养人的地方。

这样做会不会影响科研呢？不会的。对教员的教学要求高了，这就促使每一个教员去从事科研，不断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而且讲课的任务不是象以前这样落在少数人的身上。就在时间上给每个教员保证了搞科研的机会。这样会使科研和教学相互促进，不断提高。

我们应该在教学实践中，逐步编写出一套适合自己学校特点的教材。但是，无论怎么好的教材都不能代替教师对讲授内容的精心组织;老师不能照本宣科，学生也不能要求教员完全按教材来讲。每个教员都应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正如我国京剧四大名旦，各有千秋，各成一派，马连良和谭富英都唱“空城计”，各有其妙，深得观众好评。而且就是同一个教员，今年讲的内容应该比去年讲的内容有所提高。中国科大的数学系，在教学上曾经过有三个系统，在科研上也有三个学派，我们称为“三条龙”。不同学派，不同教学系统同时在一个学校一个系内存在，这就叫做学术民主，有何不好！

课程学时多，教员讲得细，这有它好的一面，但也会影响学生主动学习。我主张，数员应该把每一章的主要内容融会贯通，把最精华的内容，通过自己重新组织教给学生，其余的东西就应让学生自己看。这样做，可以给学生更多的主动权，让他们更加生动活泼地发展。我们要根据科学技术的发展，规定一定的必修课，空下来的时间，可以开设一些选修课，让学生根据自己的特长和兴趣去选修一些课，去选择自己要攀登的高峰，这样可能更有利于出人才。

（三）要切实加强实验训练。

科学是从实验中发展起来的。没有对自然界的观察和实验，就没有科学，也就不能发展科学。特别是物理、化学、生物、地质等等，它们都是实验科学。那种把实验仅仅看作是对理论和定律的验证，或者把实验看作只是掌握实验技术的看法，都是片面的，有害的。实验教学的目的是，通过实验，使学生对物理概念和本質把握更牢，树立清晰的物理图像，培养学生对物理洞察力和锻炼他们抓住本质的能力。通过实验，可以培养学生从事科学实验的严肃的态度、严密的作风，学到从事科学研究的能力。卡文迪什实验室的第一任负责人是麦克斯韦教授，他是著名的理论物理学家，但他就任后第一次作报告的题目却为：“论实验对学习物理的重要性”。

目前，我们的实验还要大力地改进。看一个实验室水平高不高，主要不是看它有多少现代化的设备。卡文迪什实验室水平高不高？大家都承认它水平高，但那里有很多仪器设备，是他们自己制造或改装的，他们那里还没有用气垫的道轨，光具座有的还是木制的。他们认为这种自己动手改造过的仪器，不仅花钱少，而且设计简单，能清楚地说明物理的本质。在做实验过程中，我们耍修旧利废，讲究节约，要体谅国家目前的困难。即使我们以后富起来了，还是要节约。对于学生做的实验，不只看做了多少个实验，同时要求质量，要看学生通过做实验，对物理本质了解得怎样。教师提出实验目的，让学生自己动手选择仪器、安排实验、测量和处理数据。这样做，比什么都由教师安排好，学生只是按几下电钮，测测数据，收益要大得多。李政道教授主张可以让学生自己动手制作仪器，这样学生就更容易懂得“为什么”。我们能否考虑有一些实验，让少数对实验有特殊兴趣的学生自己动手从头做起，做细做深。

要办好一个学校，要加强基础、提高教育质量，最根本的是要我们每个千部、教员和学生振奋精神。我们的教员，在目前困难的条件下，夜以继日，兢兢业业，埋头苦干，他们牺牲了星期天和节假日的休息时间，努力备课搞科研，建设实验室，他们挑灯夜战，认真备好每一堂课。我们的学生勤奋好学，每天学习到深夜。这就是我们的事业一定要成功的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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