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的秘密

世界上总是有一个人,懂得赏识你美丽的灵魂。但愿年轻的我们,都不再轻易地妄自菲薄。

不法商贩慕北北

2005年,我在学校兜售各种橡皮,花花绿绿各种形状一应俱全。生意出奇地好,顾客总是络绎不绝。和其他小商贩不同,我没用任何促销手段,需要橡皮的人给我发短信,往我的支付宝打钱,然后约定时间和地点,我会让快递公司把货送到顾客手中。

没有人知道我是个橡皮商贩,舍友都以为慕北北家里好像有点钱,为人很低调,偶尔还会请全宿舍吃饭,经常一个人独自旅游,是个带点神秘色彩的女生。

之所以小心翼翼,是因为我卖的天价橡皮,并非只有五光十色的可爱外形,其实是高科技作弊器,橡皮中央有屏显,可以接受外界信号。屏显有各式各样的漂亮纸膜包裹,足以以假乱真。

搁天涯网上一说,我就是个不法商贩。而现实中,我无非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学生,有点小聪明,不虚度光阴,除了在校学生会成为举足轻重的干部,还稳稳立足校报编辑一职。

关于三好学生慕北北为什么操持不法买卖的争论,我的左脑和右脑已激战并得出结果。

亦舒说过,如果有人用钞票扔你,跪下来,一张张拾起,不要紧,与你温饱有关的时候,一点点自尊不算什么。

有胸有脑的恋人

聂行书是那天第21个买我橡皮的顾客。临近四六级考试,花1500元买橡皮接收器的人特别多。

聂行书给我发短信时,暮色已经开始掠过学校的紫荆树。我犹豫着去哪里叫快递,他又说,明天就要四级考试了,你晚上能不能送过来,不然来不及。

现在没人送货,快递都下班了。我如实回复。

那你亲自送货可以吗?我加价到2000。

看在钱的份上,我只有铤而走险了。和他约定碰头时间和地点之后我告诉他,要准时,我把橡皮接收器放在图书馆的第44个阶梯的左角,不碰面。

像革命党,嘿嘿。他回短信。

圖书馆阶梯前有两两三三情侣,等众人散去之后,我迅速把橡皮放在地上,转身就要走。

聂行书迎上来。他扣住我肩膀,吃惊地问,慕北北,怎么是你?

吃饭时我沉着脸,不情愿地承诺,橡皮接收器免费送给你,不收钱。

聂行书一高兴,连喝了两杯青岛,拍着胸口说,哥们儿你放心,告发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做!

他的脸因为喝酒,又因为被夏天的风吹过的缘故,红扑扑的。眼眸很黑很亮,一切都像预谋好的局。

慕北北,为什么做这个?你又不缺钱。他一本正经地问。

王孙公子就是不懂得人间疾苦。我扫了一眼,反问,那你为什么买这个?年年拿金融系奖学金的人,考个四级还要作弊。就算我把实情刊登校报,也不会有人相信。

他收起笑容说,为了我女朋友,她没准备,担心考不过,一定要我买作弊器。

他女朋友我也认识,艺术系的孙莉莉,据说是校花,追她的人就像我的顾客一样络绎不绝,她挑了聂行书。

她有句名言——孙莉莉有胸聂行书有脑,两人在一起有胸有脑。

想到那句话,我扑哧一声笑了。

发出光芒的雪碧花瓶

聂行书喝醉酒在宿舍楼大叫我名字时,我吓坏了,拖鞋都没换就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任他召见。谁叫这家伙踩着我尾巴呢?

聂行书趴在湖边呕吐。酒腥味蔓延开来,我捏着鼻子把他拉回来,湖水黑漆漆地,掉下去肯定九死一生,我可承担不了杀人越货的责任。

过了一会儿,他气喘吁吁地回过神,指着我大声吼,慕北北,妈的你那作弊器根本就是个废物,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赶紧去捂他的嘴,小声哀求,嘘,求你了,别那么大声。嘘什么嘘,女朋友都没了。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

孙莉莉和你分手了?我明知故问。

就因为你那个作弊器在关键时刻没有任何显示,她把我蹬了,他的脸写满了惆怅。

我想起两年前,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因为还没卖作弊器,校报有很多采访任务都落在我身上。有一天去采访聂行书,他正在打球,跳跃上篮时衣服被风吹得鼓鼓地,双脚落地有不言而喻的自信和笃定。他一仰头喝光一瓶纯净水,然后从背包拿出一瓶雪碧递给我。我摇手拒绝,他硬塞过来,说运动后不能喝碳酸饮料,放着也浪费。

那天的采访很顺利,我们相谈甚欢,还一起吃了晚饭。之后回宿舍,我小心翼翼地拧开雪碧,刚从乡下来大城市读书的我,很少买饮料。喝完的瓶子也舍不得扔,用剪刀剪成塑料花瓶养一些随手摘的小花。

好几次我们擦肩而过,我都想拉住他让他看我们宿舍窗台的那个塑料花瓶,迎着阳光,发出莫名的光芒。但聂行书怎么会在意呢?他才是真正的成绩优异家境良好,连女朋友,都是千挑百选的校花。他又怎么会明白,流言中家底殷实的慕北北为什么要冒着被开除的危险卖作弊器。

傻姑娘,我们谈恋爱吧

聂行书说可以原谅我,但有两个条件。一是不要再倒卖作弊器;二是无条件帮他打饭三个月。他逼我白纸上签黑字,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忍无可忍,从头再忍。我风雨无阻马不停蹄地帮聂行书打饭。今天是鱼香肉丝,明天是苦瓜炒蛋……日子长了,便摸清楚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心情好时,他会虚情假意地说谢谢,心情不好,拉着脸好像我欠他500万。可我仍觉得开心,匆匆见面,也当成去约会一样精心梳洗,兴冲冲地奔赴。

渐渐地,他也会和我胡扯海侃。看见孙莉莉,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时间真是神奇,拉近这两个人,隔阻那两个人。

打饭打了两个月,第三个月初我捧着糖醋排骨和鱼头豆腐汤喜滋滋地去他的宿舍,他正在新的塑胶篮球场打球,隔老远就喊,慕北北,这里!

中午的太阳逆光泻下来,我侧着身子正要走过去,却被路边冲过来的自行车直直地擦到手臂,还没来得及惊呼,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所有人都哄堂大笑,包括聂行书。肇事者早就逃得无影无踪,聂行书搀起我,检查了一下,还好只有手肘擦出血而已。

我把饭盒和汤用力地往他怀里放,掉头就走。

走了30米,他在背后大声喊,慕北北,你真傻!

是的,我真傻。

脚步像灌铅般无法移动,我站得笔直使劲哭。

聂行书走过来,把手放在我头上,傻姑娘,我们谈恋爱吧。

我以为可以一直把你读下去

聂行书的博学多才和温柔细心影响了我,我把剩下的作弊器全部损毁,并当着他的面发誓,我去做家教,再也不做商贩了。我还指着宿舍窗台的雪碧塑料花瓶给他看,他一直笑。

他说慕北北,原来你以前就喜欢我。我便变得矫情起来,说,当时你的脸就像写得很好的第一章,使人想看下去。

他就死皮赖脸凑上来,嚷着,是吗?那让你看一辈子吧。

爱情刚开始便相互许下一生的重誓,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但真相永远都在我们想象之外。

聂行书在2006年初秋就和我断了联系。源于他前一晚去接做家教的我,却看见我和别人在交易作弊器。他铁青着脸离开,一声不吭。我亦步亦趋,不停地央求,听我说……先听我说……

夜幕下他转过脸,冷冷地说,做人没有自尊吗?缺钱什么都能做吗?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那一晚,我站在路边很久很久。

不要轻易妄自菲薄

2007年全校毕业典礼,聂行书代表我们这一届发表感言,我看着他的脸,惆怅又释然。

人群渐渐散去,他站在台上对着我急急地说着什么。也许是告别,也许是解释,不管什么,都会流逝在时间洪流之中。

我再也没见过他,也没机会告诉他,其实那天他看见的真相是,那个男生以前买的作弊器无缘无故不能使用,他辗转找到我希望能维修,我微笑拒绝,并把他当初买作弊器的钱如数退还。

聂行书只看到事情的表面。

2009年看见他在校友网上说当年的事,我才知道,原来真相是因为自卑感作祟,我从没有真实地相信他喜欢一无所有的我。所以遇到问题只能想尽办法躲避,就像买橡皮作弊器的学生,就算考满分,你也错过了一些什么,那么,总有一天你要为这些年少无知的错过承担后果。

选自《知音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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