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情恣性信手抒怀——顾印愚“书意人生”析
顾印愚(1855—1913),初名元碟,字印伯,一字蔗孙,后署所持,晚号塞向翁,斋名楚雨堂,四川省双流县华阳(今成都市)人,清末诗人、书法家。在诗、书法上均有较深造诣,兼擅篆刻,工集联,篆刻家乔大壮、程康、颜楷曾师从其学治印。乔大壮对师的书法推崇备至,曾广为宣传,无奈势单力薄,又书法作品流传稀少,故至今名声不著,知者寥寥。曾著有《成都顾先生诗集》(十卷)、《顾印伯先生遗墨》、《蔗庵集唐宋诗人诗句联语》(手写本)、《安酒意斋尺牍》等作品,但其作品早已绝版,湮灭难寻。
顾印愚出身于书香门第,青年时就读于清末四川官办的最高学府——尊经学院。顾印愚在府学业优异,实属诸生中的佼佼者,与戊戌六君子之一的杨锐同为两湖总督张之洞的入室弟子,同致入仕,即有“杨顾”之名。光绪五年(1879),顾印愚中举人,然赴京两次会试皆不幸落榜,张之洞曾安慰他说,“一个读书人不一定要有个进士翰林的显赫科名,只看本身所持为如何而已。”后任洪雅训导两年,改官湖北,先后署理汉阳、武昌知县,武昌府通判,且一心向学,一生随广雅者。“光绪二十四年(1898)戊戌政变,杨锐遇害,顾印愚便拙于仕宦,追随张之洞,”——因张之洞素有礼贤下士之名,府中云汇诸多名士,而印伯以书法见重于群僚,实属难能,故张惜之,于此印伯在其幕府一待十余年。1911年辛亥革命后,顾印愚结束一生仕宦、案牍生涯,奉母隐居四川老家。然,后迫于贫困,再赴京谋职,不久去世,后葬于武昌。
顾印愚虽一生宦游、劳于案牍,然不废吟咏临池;一生收藏有诸多两汉、魏、六朝、唐、两宋诗集,且尤喜集唐宋诗集为联语,并写于自制便条。因诗宗李商隐(玉)、苏轼(玉局),故颜其斋为双玉龛。一生喜饮酒、作书、斗诗钟,不图时名,生前未曾楫诗刊行。传世的《成都顾先生诗集》只是门人程康在其死后搜集编印。但其诗曾受到诸多赞誉,如其师张之洞曾评,“近蜀人诗,印伯当首屈一指。远宗苏玉局及玉溪生。”又如陈三立赞誉到,“印伯诗约旨敛气!洗汰常语!一归于新隽密栗!综贯故实!色采丰缛!中藏余味孤韵!别成其体!退之所称能自树立不因循者也。”又陈衍在其诗册题诗评之,“廿年珍秘箧中词!身后幽光发太迟。终肖蜀山深刻出!梁髯偏说晚唐诗。”但顾印愚为人低调,诗作不多,故世人多以为其只工书法。而因印伯诗作难以寻觅,诗作之光于我辈无面,故此“印伯与诗”难见其真,然幸得我馆有藏印伯书几作,有缘瞻之,以希观作明印伯。
四川泸州市博物馆现藏有五件顾印愚书法作品,分有行、楷之作。
作品一:顾印愚《爽楼记》,纸本,行书,横幅,长128.5厘米,宽45厘米。
正文:“光绪甲申之岁,张君式轩新其居,建楼于堂东,隅既落成,醉,楷以酒諉諈作记而名焉,楷交式轩有年,重其短小精悍,如郭翁伯虚心结客如樊南重,而其爽情逸韵则又陈元龍,左太冲一□,于是援地以人名之义颜曰爽楼,其文则因循未报,命者如载□□□,丁亥□归,君梠尘消暑申前约敦迫之分之言其□益进洋洋□□泉涌飚业倾一座扵。国朝闲章掌故咸日闲人寸沼乱,人悉□□□者□同日语夫君幼失怙弱冠□□母乃能恢张。先业置书□轴优游□饫宜乎,置身百尺楼上,啸风云而傲尘市也,独念楷少小时常□楼于门,门左面城而设牖,春秋佳日偕诸兄在母盘桓其上,南□瑞鹿诸峰东眺苍岩,西眺忠山以怡。寿母以沦孤抱当夫,明月在天,夜凉□水城树浓绿团团,浸街□□□摊卷□市,拆□如过犹□□不勌,□自己己,迄甲戌所以游花楼者,几二千五百六十日有奇,岁月乐何,而今已不可复得也,今君建百尺之楼,据山川之胜且为。先代世居地,左图右史,□□其中以视楷,奔走仕宦去故乡阅他国,□□不爽为何如也。”
作品二:纸本,行书,立轴,长106厘米,宽49厘米。
正文:“其或晴天旷景,浩荡多思;永夜高月,耿耿不寐;或风露初晓,若有得;或烟雨如晦,缅怀所思。则何以即宣惨舒畅达性情,其有易于诗乎?乃因翰墨之余,琴酒之暇,属物命篇,联珠迭唱。审韵谐声,同律相应。”
尾款后钤印白文方印“顾印愚印”,朱文方印“蔗孙印”。
作品三:纸本,楷书,对联,长86.5厘米,宽22.5厘米。
正文:“出文閫,生学世”,“峻刚节,殷义声”。
上联两侧题款,两行十字,行書“耕野仁弟属书,皮袭美句”;下联两侧题款,两行十一字,行书“张曲江句,丁酉九月顾印愚”。下联款后钤印白文方印“顾印愚印”,朱文方印“顾阳持印”。
作品四:纸本,行书,对联,长170厘米,宽35.5厘米。
正文:“每采紫芝求石髓”,“想衔杯酒问花期”。
上联两侧题款,两行十二字,行书“集临川句,式轩尊兄有道清鉴”。下联两侧题款,一行十九字,行书“光绪乙巳长至武□安酒亲斋书,蔗孙弟顾印愚”。下联款后钤印白文方印“印愚长寿”,朱文方印“顾所持印”。
作品五:纸本,行书,对联,长128厘米,宽31厘米。
正文:“妙语应须得山骨”,“余波犹足挂天绅”。
上联右侧题款,一行八字,行书“立卿仁兄大人雅属”,下联左侧题款,一行六字,行书“蔗孙弟顾印愚”,下联款后钤印朱文方印“顾印愚印”,白文方印“擎王龛印”。
在清代碑风风靡,帖学日渐衰微之时,顾印愚却卓然自判,不盲目,卑视刻板呆滞的馆阁体,并讥讽激进碑学“岂有书家苦扪石,石不能言凭纸墨”。据文献记载,“印伯善行楷,师法二王及唐宋诸贤,颇有晋唐风范,且不事因循,能自树立。早年遍习欧、颜、虞、赵各体书,又受何绍基影响。中年后力学二王,尤致力于《兰亭序》,并融入褚遂良、米芾。”晚年偶一临苏,亦颇神妙。书写喜用硬毫滑纸,以求更如实地反映晋唐书法的锋颖秀出、墨彩焕发的动人效果,常引宋人“古来书家无不用硬毫滑纸,以生纸软毫作书”为言。
观顾印愚一生,仕途宦游无多舛,一生喜酒作诗、挥书,生命之路无跌宕起伏、大起大落,虽有不时贫困之苦,但生活、读书相对相安定闲。一生书法追求自然疏秀,信手挥洒,萧散飘逸,东晋风流,苏米书意,以清格高妙为归宗,不肯俯就庸俗。但在以上的作品中看到,顾印愚多书他人之诗,借喻抒己,而且常把“酒兴”当做诱导生命高亢之歌,故而予人感觉其生命之气多向外抛,寄志御情兴兴然的祝酒论书中,少有生命的自观笃静,缺乏源自生命自我之源的创造,缺乏聆听生命那悲壮、悠远、崇高的哀歌,以向外抛的怡淡清雅错失了万物与灵魂深处的浩瀚磅礴的絮语。当然,对生命强健和灵思慧爱的缺失是自汉代以来的多数文人雅士所缺失的,所以,当自我真实地去聆听、感受生命之歌的苦难、希望和福泽时,酒兴与田园之歌是不足以明视、倾听生命之踵的。
书艺已走两千多年,但书法作为艺术的生存奠基何如?即书法作为一门艺术能否为科学体系所奠基明证,似乎在两千多年的传统书论中并未所见,尤其是当书法为历代文人雅士所榜重,但大多只论证到书艺的客观规则,就算有宋代的“尚意”、清代的“个性”,却没能有科学的明晰和自身生命样式,即书法艺术对于生命意味着什么?而看似书法艺术作为艺术的生命根基就是心绪与物、事、环境、情绪几者间的相互缠绕所影响心物互应所吐纳的心声,即书艺之生命之源来自人心自我心绪或情绪的万象变迁与缅怀。所以,缺乏自我生命创造和认识的田园之歌,实有“多余人”的嫌疑,但此论言出能毙,言多言少又何用哉!悲夫!道心惟微,恍兮惚兮,善容常明,人心惟危,恍若深渊,自识难矣!
作者简介:邱钦燕(1981—),男,四川泸州人,助理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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