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珠墨语写春秋

主题也因此逐渐突破了原属的范围，或题咏山川名胜，或歌颂风物岁时，或抒发情怀心意，成为广泛应用的文体表现形式。

对联讲究对仗工巧，音调和谐。优秀的对联不仅典丽琳琅、字字珠玑，且多为书法家所书，或篆或隶，或楷或行，或以雄沉劲健、雍容端朴见长，或以俊秀潇洒、温婉流丽为胜。翰墨之中品味美文的诗情哲理，观赏佳书的风神韵致，实在是人文艺术的完美体现。明清以来，书家乐以此酬应赠答，文人好将此悬之于堂，产生书文双美、艺趣相生的魅力。

清代楹联书法多姿多彩

清代楹联有好多为当时一些著名书法家所书，真草隶篆各体皆有，可谓多姿多彩，各领千秋。

金农隶书联：耽文艺如嗜欲，以古人为朋曹（图1）。

此帧横笔方阔，竖画轻细，有斩钉截铁之意。所谓冬心漆书者，此件为典型。“漆书”在金农本人书写时给过一个贴切的名字——渴笔八分书。“渴笔者，涩笔也，枯笔也，是濡笔时舔墨较少而墨又极浓厚。八分者即隶书也，渴笔八分书是以涩笔写隶书，由于他起笔为方，转折是方，收笔也是方，行笔似刷，遂形成了后世评为‘漆书’的金农体。”漆书是100多年后后人给予的评论，十分准确，于是广为流传。值得一提的是，在金农所处的时代人们还无缘见到汉代隶书的真迹，但金农独创的“漆书”却与200年以后才出土的汉代诏书木牍在横粗竖细、字形瘦长等特点上完全一致。“金农在艺术上敏锐独到的领悟和创造能力以及过人的胆识，使他成为清代书坛上第一位在取法汉碑方面既领略古法又能自出机杼的成功者。”金农此副漆书联，神气古穆，结字纯任字势，或长或扁，不拘于形，尤其是掠画的自然撇出，在拙朴中更见奇逸。这种方法写出的字看似幼稚，好像无章法，其实是一种不拘小节的书法形式，看上去好像用油画笔或刷子写的，其实用的是毛锥。此联的明显特点就是追求刀味石趣，横画两端时起圭角，竖画落笔收笔也同样如此，而结字基本都上大下小，但精神并不呆板，体现了一种险峻雄奇的布局和浑朴钝拙的金石趣。

王文治行书联：溪云拂地送残雨，谷鸟向人啼落花（图2）。

王文治习书早年从笪（dǎ）重光入手，后习董其昌。这件行书联中使用提按较多，用笔痛快利落。结字上呈现出向右上倾之势。点画肥瘦对比强烈，行字间距疏朗，整体章法显得疏空。无论从用笔、结体至整体书风，均有浓厚的董书遗风。整幅作品的气韵和节奏处处流露出作者非比寻常的才情。马宗霍先生的《书林藻鉴》中曾罗列出后世对王文治书法的评价，其中使用最多的就是“秀逸”二字。他的飘逸俊雅的点画和婀娜匀净的结体，透露出与笪、董二人的传承关系。而线条的扁薄，更有笪氏的影子。时人把他与翁方纲、梁同书、刘墉并称为乾隆书法四家。有学者将王文治和刘墉加以对比：“石庵相国专讲魄力，梦楼太守专取风神。”刘墉晚年书法融入北碑笔法，书风渐趋厚重，但王文治恪守二王遗风，“帖派”书风更为纯正标准。

翁方纲篆书联：花草香而野，文章老更成（图3）。

此联端正严谨，如“草”的左右分部，“香”的紧实，“野”的分立，“老”的相拥，“成”的中正，乃至名款都那样一丝不苟。翁方纲是乾隆书法六家之一，其书法虽然带有明显的帖学特征，但与其他的帖学书家不同，他对金石文字有很深入的研究，强调“篆隶遗意”，追求“淳古质厚”的书法思想，出现了摆脱帖学的趋势，为嘉道以后碑学的盛行奠定了基础。当时北方求写碑版者大都属意于他。其楷、行书根基于欧阳询和虞世南，尤其对欧阳询的《化度寺碑》情有独钟。

何绍基篆书联：字形搜鸟迹，诗调合蝯声（图4）。

这几个字初看起来好像并不工整，甚至有几分歪斜，容易令人疑窦丛生：这样的字也当得起书法“有清以来第一人”的美誉？我们知道，书法讲求的是书法家的个性与风格，历代书家都在追求自己的个人风格，如果因循过去的书法不变，即使能学得入木三分，也要被人称为书奴。何绍基继邓石如后，力推碑学，一生临写最多的是北魏《张玄墓志》，笔意纵逸超迈，醇厚有味。何绍基结合自己的实践，悟出了“回腕高悬”的执笔方法。这副篆书联于倾侧之中求得平衡。而它的力度内含，真气饱满，正得力于何氏运笔上的通身力到。“在把握住用笔的凝重苍厚和字形的方整端庄以后，则全以己意为之，运笔加入顿挫战抖动作，用墨选择浓湿丰腴特点，放笔直书，大气雍容。”何氏中年极钟意于北碑，书法逐渐进入沉着稳重的境界。晚年喜爱篆书，遍临周金汉石，融入行楷，形成了自己的风貌。清代晚期，扬碑抑帖之说经阮元、包世臣发端，何绍基、康有为推波助澜，碑学始成巨流。晋唐千百年对书坛的禁锢被打破，篆书、隶书、北碑重新获得了生长的动力。

王懿荣隶书联：曾三颜四，禹寸陶分（图5）。

此件隶书联竖画劲挺，如“禹”和“陶”的竖画，笔尖锲毫入纸，竖锋行笔。波磔明显，起伏极大，如“颜”“寸”“分”等。为取开张之势，有的字撇笔幅度加大，如“禹”“分”。王懿荣是晚清一位爱国者，殉庚子之难。他更是一位以经义金石之学享盛名于海内外的学者。他是初识甲骨文的第一人。渊博的学养成就了他独特的书风，其书法导源于魏晋碑版，楷书有钟王遗意，又汲取了唐楷的一些优点。行书尤爱李邕、苏轼，隶书取法《礼器》，篆书近似徐三庚。

陈介祺篆书联：钟鼎文同漆简面，程朱语见鲁论心（图6）。

陈介祺字寿卿，号簠斋，嗜好收藏文物，铜器、玺印、陶器砖瓦、碑刻造像等无不搜集。他精于鉴赏，尤擅墨拓技艺，其手拓铜器、陶、玺、石刻等拓片享有盛名。陈氏的书法格局的形成与其崇尚收藏三代高古器物很有关系。由于长年研究金石文字，陈氏由早年习颜体而终至专书金文，其书法汲取汉隶与三代金文的意趣，用笔则多取六朝碑版。此联篆书拙朴凝练，自树一帜。“陈氏喜用长锋羊毫，大笔作小字，墨韵饱满，清气满溢，在古拙与奇谲间游弋，不能不说这是簠斋书法耐人寻味的魅力所在。”

吴昌硕篆书联：多驾鹿车游汗澫，写来鲤简识平安（图7）。

吴氏笔取纵横之势，笔画超边而书具扩张感和新鲜感。在书款上，由于款字奇小且嵌大字旁缝而落，故显得格外精致，尤具对比之美。此联篆书笔势恣肆，结字似欹反正，通篇古意盎然，生气迭出。而落款以紧遒之行笔配之，显得张弛有度，互为映照。吴昌硕的书法脱胎于石鼓文，用笔古厚，一变前人成法，独步书坛。“碑学一派至吴昌硕，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历史高度，赞者认为吴氏代表了古典书法的终结和近代书法的开端。”此帧作于作者73岁之时，是其艺术臻于化境、炉火纯青的典型风貌。

清代楹联内容丰富

从清代楹联的内容看，其题咏感叹的范围十分广大，抒情言志的力度和深度都要超过前人。

铁保行书联：子美集开诗世界，伯阳书见道根源（图8）。把诗人与贤人的成就并置，且对得工稳妥帖，让人一目了然。

冯桂芬行书联：昼眠初起报茶熟，佳客能来不费招（图9）。描写了一种境界，一种心绪，抑或是一种智慧。这是文人的生活细节，充满世俗生活的情致。

包世臣草书联：好书不厌百回读，嘉树新成十亩阴（图10）。联语气息清远，刻画了书生的洒脱和文人情怀。

郑燮行书联：雷文古鼎八九个，日铸新茶三两瓯（图11）。“雷文”通“雷纹”，是青铜器上一种以连续的“回”字形线条所构成的几何图案。“八九”为虚数所指，与“三两”对仗。日铸茶为宋代越州（今绍兴）名茶。“瓯”，原指盆盂一类的瓦器，常被诗人代指茶碗。由此可见雷纹古鼎与茶是郑燮日常生活中的挚爱。此联体现了文人雅士赏古品茶的超凡脱俗的情调，抒发了作者追求悠闲平淡生活的人生志向。

对联在明清达到了鼎盛，对联内容渐趋丰富，字数渐趋增多，技艺渐趋精巧，声律系统渐臻于完善。此外，还有专门的对联集，如梁氏父子的《楹联丛话》《楹联续话》《楹联三话》、曾国藩的《求阙斋联语》等，对后世影响颇大。正由于对联作者、理论家以及对联作品不断涌现，对联的应用更加普及，宫廷官署、府邸大宅、佛寺道观、酒肆茶楼随处可见对联的影子。文人雅士皆自撰自书联语，或颂君恩祖德，或书警策格言，或书清词丽句，或发感慨，或寄幽思。在清代，对联与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一同流传，出现了郑板桥（名燮）、袁枚、纪晓岚、阮元、林则徐、何绍基、俞樾、梁启超等楹联大家。

楹联不仅是传统书法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同时也是一种文化和审美的传达。楹联书法虽然仅仅只是两条对称性的片言只字，但它凝聚着我们中华民族的艺术情怀，它将清代书法带入一个崭新的境界。

责编 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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