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质性哲学视野中的现代身份政治
摘 要:在抽象的现代社会,个体身份的确定需要基于他/她同某个集体成员在特定属性上的同样性,其重要政治意义在于构成具有同一身份的人的集体,形成以身份为构成原则的政治活动。异质性哲学有助于以民族主义这一身份政治典范为例,分析现代身份政治的深层意识根源、机理及限度。打破身份政治的困境必须抛弃对某种共同属性的固执,认真对待个体身上丰富的异质性,阿伦特的公民政治能够向个体的丰富性敞开,不失为一条可行的路径。
关键词:异质性;身份政治;公民政治;伯林;阿伦特
作者简介:吕春颖,女,哲学博士,西南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从事实践哲学和政治哲学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史学史研究(1979-2010年)”,项目编号:11CZX012;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文化背景下马克思主义信仰问题研究”,项目编号:12BZX013
中图分类号:D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13)04-0039-08
现代民族主义是身份政治中影响力最为深广的一种,犹太复国主义(Zionism)则是民族主义中非常成功的典范,它为流散世界的犹太人创造了实存的民族国家。但悖谬的是,犹太人在20世纪的遭遇又和身份政治与现代民族国家之间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本文以民族主义为范本,以异质性1哲学为工具,对身份政治展开理论分析,剖析其内在困境,并借对伯林与阿伦特之间分歧的解析来尝试指出身份政治较为合理的出路。
一、现代身份机制的形而上学读解
“身份政治”是以“身份”为构成原则的政治。Kauffman认为,它是“一种关于激进政治的新原则:身份应成为政治视域和实践的核心”[1](P67)。身份政治首先要确定、阐明并表达某种身份,其次还要将身份作为划分政治立场和组织动员的手段。虽然身份认同机制和人的符号意识几乎同步,但直到现代性展开,它在政治实践中的作用才得以凸显。现代性颠覆了传统的生活-生产集体,进入社会的个人不再能像从前身处集体的人那样靠某些内向性和自在性的机制来确认(identify)自己。但人又需要形成集体,所以个体所具有的种族、族群、宗教、文化、经济情况、性别乃至年龄等属性(attributes)在形塑集体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就是身份的符号化进路。1从组织上说,这是以不同个体身上所存在的同样性(sameness)为实际基础建构集体性和身份集体的过程,从而在共时状态下打造出较为稳定的自我与他者间的政治关系;但从意识深层和表达看,这种策略的关键就是对同样性的表达,它可以明确地述谓出个人的属种关系。2现代政治集体之所以影响广泛,是因为它们几乎都采用这样的策略,从而形成跨域地域和血缘局限的集体。身份政治的符号建构性意味着,除了在现实上组织人们参与特定政治集体之外,它还要在意识领域对某种身份进行界定工作,为人们归到某一政治集体构建出有效的意识形态,即为不同个体的共同身份提供出合理的符号方案。所以有学者干脆断言说,在某种程度上,所有的政治都是身份政治,而所有的身份也都是政治[2](P53),这个断言可谓是对现代政治的合理判断。
身份意味着判定一个人或者一群人“是什么人”并使其认可这一判定。从个体维度来看,身份是个体所具备的某种属性的表达或公共化,它被当成述谓主词的属种,从而构成本质身份。“身份”强调的是跨时间的单一性(singleness)和差异之中的同样性[3](P466),在历时状态下指个体要维持本质属性(essential attribute)的稳定,在共时状态下则强调不同个体均具有某种同样的本质属性。这是缔结具有共同本质身份的集体的实在基础,对它的表达就是为这一政治集体的人之同样的属性进行述谓,此即现代社会建立个体与集体间联系的关键纽带。虽然取何种属性来判断身份是否相同,即将其视为判断个体具有共同身份的本质属性不尽一致(如民族主义者取民族属性,种族主义者取种族属性),但终归都是以同一个体在历时中是否维系其不变,或不同个体的这一属性是否相同为判准,其余偶性(accidental attributes)的增减与差异则忽略不计。具体讲,这一方案将人视为种,将同为某一政治集体的人视为一个属(如依据以色列《回归法》的全部犹太人),而他们之所以是一个属的人,是因为这些人具备其他人(如不符合《回归法》但又具有犹太血统的人)所不具备的同样本质属性(《回归法》所认可的母系犹太血统),他们身上的其他属性则被视为偶性(如男与女、黑与白、犹太血统的多与少)略去不计。这样,就可根据不同的个体在本质属性上是否具备同样性这一标准,来判定属性上有着诸多差异的个人是否属于相同的属,即能否归属同一集体,具备同样的身份。同样的本质属性是判定作为属的一类人的关键(如符合回归法的犹太人一定拥有母系相传的犹太血统),人们又能将某一同样的本质属性逆推,根据它判定某一身份集体与其他人的差异(如不拥有母系相传的犹太血统就意味着不是犹太人)。
此外,身份理论还要遵守范畴规则,所以属种之间的身份可以逻辑推导,如从伯林是犹太人就可以推知他在种上是人。另外,某些偶性身份也可能存在属种间的逻辑推导关系,如从伯林是犹太复国主义者(这一身份并非为所有犹太人所具有,因此是偶性身份)推定他是犹太人。但另一方面的问题则是:由于属种身份和偶性身份之间、诸偶性身份之间的关系是异质的,因此一般只能在对个体的经验认知中方可确定其实在关联。比如,从伯林是犹太复国主义者便无法推定他是自由主义者,具有英国国籍,是牛津大学的教授,还拥有爵士荣衔,等等。
从可能性上说,在特定时期为不同集体认可的本质属性是无限多的,从而个体能够拥有的身份也可能是无限的。这意味着个体可以有多重身份,但由于身份在根本上是对个体异质属性的述谓,所以这些身份既无法完全逻辑地同一,也不能单靠逻辑推定得出。从个体的角度来看,不存在逻辑关系的多重身份之间就是异质关系;从政治集体的角度来看,则意味着可以取不同的属性为本质,将其作为不同集体认定身份的标准,用以接纳或者拒斥某些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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