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春晓(上部)
编者按
长篇小说《凤凰春晓》聚焦改革开放40年农村教育变迁,围绕社会变革中的阵痛,通过细微的情节,通俗、明快的白描手法,以格外浓郁的乡土气息,生动刻画了以倪万喜为代表的乡村代课教师形象,书写了一代乡村代课教师的“芳华”。
作品塑造了大山深处乌地吉木的农家子弟倪万喜,发奋苦读考上了大学。然而,当他奇迹般经历了参加高考、进城体检、完成政审等一系列让人难以置信的坎坷后,却迟迟末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村支书祁四老爹苦劝倪万喜回到村小代课,等待命运的垂青。在貌似荒诞,却极为现实和残酷的地方,倪万喜初心不改,用近40年的执着坚守,帮助一个个农村孩子走出大山,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倪万喜跌宕起伏的人生风景,总成为寨子最为激烈的话题,由此有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故事:邻里矛盾、子女不孝、婆媳相煎、情人反目、亲情算计、突发事件……贫瘠的生存环境,荒诞的现实,人性的阴暗,命运的不济,寨子翻云覆雨,人性变幻莫测,爱恨情仇交错缠结,这片古老的土地在社会更迭的岁月中挣扎着、呐喊着、战栗着。
作品围绕倪万喜曲折的人生际遇和乌地吉木小学的兴衰更迭,宏大叙事与底层叙事相互交融,刻画了倪万喜、张尚福、祁四老爹、夏雨、吴正虎等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把主人公的真诚善良,坚韧睿智,底层人物的淳朴厚道,豁达乐观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娓娓的叙写中,良心的拷问,道德的守望,正义的力量,用人性的善与美,浓墨重彩地叙写了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民族风情,揭示了广袤农村的教育现状,描绘了一幅多彩多姿的社会风情画卷。
《凤凰春晓》共10章,41万字。本刊精选部分内容,分上、中、下三个部分进行连载,以飨读者。
一
一抹朝霞挂在野猫凹的天际上,羞羞答答,温隋脉脉。
几棵稀疏的树影,犹如远古的孤魂,静寂地肃立在山上。它们脚下刀斩斧劈的山崖,让毒辣辣的太阳把黑色的表皮舔尽,峭壁上的殷殷暗红,显得更加狰狞恐怖。峰峦起伏的皱褶间,那些高高矮矮的杂木树,一丛一丛,一片一片,长得蓬蓬勃勃,枝枝蔓蔓,却遮不住瘌痢般的贫瘠。而它对面的轿顶山高耸入云,犹如一条绛红色的天然帷幔,懒懒散散地围过来。和粗砺豪放的野猫凹相比,轿顶山的山顶更为干净,清朗,凌厉,裸露的岩石被太阳烤红,所有杂物被陈年的风剥尽,刀削般的山峰,直楞楞地捅向云霄。山顶上,三两只在高空中盘旋的老鹰,和星星点点聒噪过不停的乌鸦,见证着山峰的雄奇。不过,越往山脚,地势越加平坦,土地也越加肥沃。那一畦一畦的梯地,就是大自然对人类最好的赏赐。略显温柔的,还是北面高高的象鼻梁子。山上长满了茅草,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灌木丛,远远看上去,就象一个毛耸耸的大靠背。弯弯拐拐的羊肠小道,就象一道道纤细的花纹,把这个靠背衬托得越发精致。象鼻梁子的山脚,一方淤积而成的盆地,散落着数百户人家。坝子下面,沟壑纵横,直抵滔滔的金沙江,对岸氤氲在雾霭中的山峦,犹如一个巨大的屏风,远远地挡在前面。
高耸的三座大山,构成了一把天然的椅子。乌地吉木犹如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更如一只庸懒的老猫,静卧在这把椅子上。高大的黄桷芽树、苦楝树、皂角树以及苍翠欲滴的竹林,把这个古老的寨子,掩映成了一方世外桃源。
对这样一个地方,褒贬不一。唯有寨子里研究阴阳的陈九老祖,常常掐着他那竹节虫一样的手指,青龙白虎前案后山演绎一番,然后郑重地得出这样一条结论:
这是个出人的好地方!
陈九老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肃穆,神色凝重。不过,这话说的次数多了,自然会产生另外的效果。很多人嘴上不说,心里嘀嘀咕咕,并不服气。倪二老爹就是这样,嘎嘎嘎笑过后,说: “老辈,你不要尽放些热屁哄人。你说这地方出入,我怎么就没有见识过?别说有人去县上、区上的正房蹲着,打起灯笼火把满寨子找,就是去偏房打杂的人都找不到。掰起拇指数一数,咱乌地吉木出去的几个人,不过是去帮人家看看门、过过磅、做做饭,尿罐样让人拎来踢去,连匹鸡巴毛都算不上,这也叫人物……”
周围的人一下哄笑起来,陈九老祖阴郁的脸就更加庄重。
“哪个说乌地吉木不出人?要我说,这个地方尽出成精的大人物!”吴成全粗着嗓门,把周围嘤嘤嗡嗡的声音压了下去,说:“咱乌地吉木尽出白虱子,说白话.办白事,吃人又羞人!”
吴成全一闷棒,横扫了满屋的人。屋里一时炸了锅,捧腹的,坏笑的,喝斥的,责骂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只有倪春富很受用,一言不发,笑眯眯地听得入迷。
他的儿子倪万喜,是寨子里唯一在区中学上了高中的人。倪万喜聪慧无比,每年挣回来的奖状,已经把他家神龛下面那半壁墙都贴满了。倪春富老是喜滋滋地想:
莫非,陈九老祖说的这个事,要应在儿子的身上?
倪春富就像一截快被榨干汁水的甘蔗,人越来越木讷,目光越来越呆滞,就连那对大大的耳朵也越来越不中用。正是因为这样,倪春富很少和别人交流。这么大的寨子,人多嘴杂,和别的人在一起,难免有人会拿他的愚笨来取笑他,说些阴毒话来踏削他。倪春富远离是非,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田里地里,积攒下来的钱用来做一件事:
供儿子读书。
不过,这两年过来,倪春富的腰明显比过去挺直了许多,见了人总喜欢停下来,乐呵呵地和人家扯几句闲白。因为,在世人的眼里,他那有出息的儿子,跳龙门是迟早的事。
不过,事情并不象倪春富想象的那样美好。儿子参加高考回来以后,倪春富的心犹如放进了翻滚的油锅,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煎熬。
每到逢場天,他的儿子倪万喜就顺着象鼻梁子一路小跑,到天拱坝邮政代办所去打听,报上刊没刊登高考分数,有没有通知学生娃去体检的信息。可是,每次都一无所获。倪万喜刚回来的时候,寨子里的婆娘汉子,眼里狼一般闪着绿莹莹的光,每眨一次眼睛,都生怕错过一鸣惊人的好戏。除了几个营养不良的婆娘,脸色比过去难看,有两个从学校偷跑回来的娃娃,被爹老倌打得杀猪般嚎叫以外,寨子里还算平静。倪万喜往天拱坝跑的次数多了,在地里干活的人见了他,都会直起身子,笑嘻嘻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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