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龄抗日“铁人”威震淮水

在中国人民波澜壮阔的14年史诗般伟大抗战宏伟画卷中，涌现出许多惊天地泣鬼神的感人故事。在安徽定远县，有位71岁高龄老叟倾财组织起4000人农民抗日军，古稀之年举刀驰骋疆场斩杀日寇，成为日军口中闻之胆寒色变的“铁人”，也是东方抗日战场持续抗击日寇的最高龄长者，他就是继明朝抗倭英雄戚继光、明朝开国功臣靖海将军吴祯之后的定远抗倭第三人——方绍舟。

山河破碎匹夫奋起

1867年2月16日，方绍舟生于安徽省定远县炉桥镇，系前清优增贡生。年轻时的方绍舟豪爽旷达慷慨大义，诗词书法贯通古今，接受革命新思潮后屡有新论，是定远相邻诸县中颇有名望的贤达乡绅。丧权辱国的中日《马关条约》签订后，方绍舟拍案而起联众反清，与当地进步人士办起了“炉桥储材学堂”，致力于宣传新文化新思想，并于1907年加入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置身革命洪流中。武昌起义后，方绍舟于1911年11月5日率众起义于定远，并以淮上军军统名义，率义军攻克炉桥光复定远，后相继攻占滁县、全椒等多座城镇。1914年，他又奉新政府总理之命，任讨袁军皖北总司令等职纵横沙场，为推翻帝制立下汗马功勋。

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全国军民上下同仇敌忾奋起反抗。当年12月中旬，日军第十三师团自镇江、南京、芜湖渡江沿津浦线北上，与津浦线北段日军遥相呼应，准备一举攻下徐州。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此时方绍舟虽已年逾古稀，但匹夫未敢忘杀敌报国。在家乡定远危急之际，方绍舟立即从上海返回故里，奔走集市宣传抗日，以保境安民卫国为己任，组织力量分赴各乡筹建队伍。当时在安徽一些乡村里有防范土匪的红枪会，方绍舟设法把这些红枪会组织起来形成合力。在方氏聚居的本家村庄，乡亲们在老人感召下一呼百应，立即有52户人家献出短枪2支、长枪56支。其他四里八乡民众也被老人满腔爱国热情所感动，纷纷从墙壁上取下猎枪，从床头拿起大刀长矛、钢叉红缨枪，从田庄山岗、从商店学堂潮水般汇聚到方绍舟麾下抗日。1938年1月1日，方绍舟用自家财产组织成立起一支约1500人的凤（阳）、定（远）抗日别动队，别动队编为6个大队，每队四五百人不等。别动队成立当日，长长队列中，一个个热血健儿威武不屈的健硕身躯像怒发冲冠的雄狮，他们各自豪饮完一碗自制米酒，在旷野里对着祠堂里的祖宗庄严发誓：“不殺倭寇誓不为人，不灭鬼子枉为炎黄子孙！”因方绍舟老人声名远播，且在壮年时参加过推翻满清及北伐等战争，作战经验非常丰富，所以大家异口同声地公推老人为抗日杀敌领袖。队伍拉起来次日，驻守蚌埠的国民党第五战区三十一军军长刘士毅任命方绍舟为凤（阳）、定（远）抗日别动队司令。别动队主要武器是红缨枪和大刀，还有缴来的三八大盖、捷克式、套筒等步枪约300支，手提式盒子枪10余支。定远自古尚武民风剽悍，虽然这支农民武装装备极其简陋，大部是原始冷兵器，却生龙活虎勇猛异常，在敌后机动灵活开展游击战争，成为令日寇心惊胆战的抵抗武装。1938年1月下旬定远陷落，战事激烈正酣之际，方绍舟家中所有男丁皆随军征战，弟媳唐氏、儿媳汪氏等女眷未及逃出，于农历正月初五被日寇围困在凤阳县武店山马村。自知不能苟全，为保全名节免遭日寇掳掠凌辱，女眷们携6岁曾孙女方喜娃纵身投水自尽。方家可歌可泣的悲壮事迹，令山河动容日月失色，感动了大江南北淮河两岸，当时全国各大报纸都有报道。后国民政府以“坤维正气”四字匾额赠其弟媳，以“义烈流芳”四字匾额赠其儿媳，以资褒扬。

1938年2月28日，方绍舟获悉日军向淮南与定远交界的洪山口进犯，便立即派特务队队副方华斋、第三大队队长杨雨青各率50名精锐，潜伏于淮南上窑镇东12里的洪山口。上午9时许，骄狂嚣张的日军出动近60名步骑兵毫无顾忌地进抵洪山口继续南犯，进入伏击圈后，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别动队从天而降的手榴弹瞬间在敌群中炸开花，喊杀呐喊声震彻山谷丘陵。不可一世的敌人倚仗优势装备趴在山石间顽抗，机枪疯狂密集地向山顶扫射，掷弹筒、迫击炮轮番轰炸，别动队则避敌锋芒停止射击仅还以高声呐喊。由于敌我实力均衡，敌人不敢冒然爬山进攻，别动队也不宜发起冲锋，不断以零星冷枪扰敌，引来敌人雨点般子弹，以达到消耗敌人弹药目的。双方对峙约5小时之久后，方绍舟策马扬鞭率枪兵百余前来增援，别动队顿时士气大振，内外夹击下日军防线崩溃狼狈逃窜死伤惨重。此役战果丰硕，缴获很多马匹、自行车、枪枝、雨衣、食品、望远镜和防毒面具。自此战后，使上窑来往定远之敌再也不敢随意取道洪山口进犯炉桥。

除了择机巧妙伏击外，别动队也视情主动出击。考城地处雷罗镇之北，为敌人弹药辎重储备重地，经缜密侦察地势，方绍舟判断有夺取敌军火库的必要和可能。1938年3月5日，方绍舟亲率200名别动队员出击考城。糟糕的是，部队行至雷罗镇意外与一个满编的200人日军中队相遇激战，别动队火力居下风随即边打边撤退入山涧。日军发现别动队欲取考城弹药库动机后，步兵以机枪扫射，骑兵挥刀跃马前冲，方绍舟临危不惧指挥枪兵沉着应战。日军数次冲近别动队近前防线，均被密集手榴弹炸得人仰马翻有来无归。日军见猛打猛冲急袭一时难以取胜，遂包围别动队四面围攻。情势紧迫下，狭路相逢勇者胜，200名别动队热血死士明知遭遇强敌苦战亦死、不战亦死，与其不战而死不如以战求生。于是，视死如归豪气冲天的队员们皆褪去上衣，舞刀执锐赤膊冲杀进敌阵，一时间杀声四起白刃飞舞尘土飞扬，残暴的日军自恃武士道精神武装天下无敌，没想到这些穿着各色衣裳的玩命杂牌军不仅刀术精湛，更是被上下翻飞的红缨枪刺花了眼，被呼呼作响的钢叉戳成了筛子。刀光血影中日军抵挡一阵不支，丢下遍地狼藉尸体枪械后狼狈向北撤退。杀红了眼的别动队乘胜追击，数路迂回分头堵击，致日军死伤惨重。后据统计，此战日军被别动队红樱枪刺死、钢叉戳死、手榴弹炸死，及后被别动队包围自杀于雷罗镇庄内外者累计达170余人，别动队亦伤亡10余人。

古稀老叟智勇双全

刘府镇的大来公司钢筋水泥工事坚固异常，日军据此要点频频外出抢粮放火屠杀村民。方绍舟遂将别动队主力分驻凤阳群山中的钟离山、蜂子窠、二升半等要隘，与刘府之敌仅一山之隔，对敌时刻形成高压态势。别动队每日派队员破公路、割电线，伏击巡逻日军，使其不胜其扰。为切断日军自蚌埠至定远的交通线，必须夺取刘府这个战略要地。1938年4月7日夜，方绍舟率300名队员攻打大来公司。在距离日军炮楼半里地时被敌人探照灯发觉，日军枪弹如雨向别动队狂泄，旷野里没有任何掩体可用的别动队顶着炮火奋勇冲锋，瞬间伤亡20余人后，全体卧倒匍匐前进。有机智的队员头顶数床厚重湿棉被冲锋，冲至公司高大围墙处，队员们攀高用集束手榴弹将日军几个机枪眼轰哑巴。排除威胁后，别动队四面同时发起冲锋攻击前进，顷刻间数百枚手榴弹像天女散花一样飞向高墙内，炸得敌人鬼哭狼嚎血肉横飞。基本丧失抵抗力的敌人一股脑将大批罐头、饼干、皮鞋、皮带等物雨点般向围墙外乱抛，意欲引诱别动队员停止冲锋退出围墙捡拾物品时，好集中火力射杀。然而，别动队员始终不为所动，猛烈向内射击投弹，迫使狡猾的残敌无处藏身，只得将北面围墙推倒一段向外溃逃。别动队一口气追击10余里，终将日军一个小队除少数漏网外基本全歼，缴获战利品足足堆满两个火车皮。大来公司被攻占后，方绍舟当即下令拆毁围墙，以防敌人反攻抢占后对别动队再次形成威胁。

从1938年2月下旬到6月初的3个月里，方绍舟率领这支临时集合的农民武装转战于定远、凤阳、怀远三县，先后进行了10多次较大战斗，相继取得夺取小唐家圩、激战雷罗镇、保卫龙头坝、克复刘府大来公司、武店御敌、死守炉桥等重大胜利，毙伤日伪军数百人给敌寇以重创。每次激战，敌我双方投入兵力从几百人到数千人不等，方绍舟部因作战勇敢功勋卓著几无败绩，多次受到第五战区司令部的通令嘉奖。更令人叹服的是，日军越打越少不断从华东占领区补充兵员，而别动队人数越打越多，成立不到半年之久规模竟达到4000之众。定远地处交通大动脉津浦线蚌埠、合肥之间，方绍舟紧紧抓住交通枢纽这个有利地形，不断破袭铁路炸毁军列，搅得日军不得安宁。恼羞成怒的日军每每派遣重兵扫荡却屡屡扑空，别动队闻风撤退分散躲进群山丛林中。找吧找不到，打吧又打不得，让日军伤透脑筋气急败坏，方绍周由此成为日军的眼中钉肉中刺。独木难以成林，为将抗日烽火烧遍江淮大地，方绍舟还常派轻便灵活的部队到合肥、六安、寿县一带协助当地自卫军作战，屡屡将火力强悍的重装日军伏击得晕头转向死伤惨重。深究其原因在于，日军虽训练有素配备精良，侦察、轰炸有飞机，冲锋开路有重炮坦克火力协同，别动队虽有数千兵力，但人员多是军事素养缺乏的农民，仅3成别动队成员持有步枪。虽然双方装备和训练有天壤之别，但每战方绍舟都能亲临指挥身先士卒冲锋在前，白须飘飘挥舞着大刀片在阳光照射下寒光闪闪，手起刀落鬼子哀嚎遍野人头落地，部下无不深为老人神勇喋血滔天威武而感动，因此不论弹雨密集、血肉横飞还是白刃相接，别动队将士皆视死如归前仆后继奋勇杀敌，被杀得闻风丧胆的日军称方绍舟为“铁人”，这从被击毙日军尸體上发现的家书佐证了这点。一名战死日军在寄给亲人的信中说“……你们在国内都以为此次战争会很快结束，其实还是很久，现在的敌人强硬异常，他们拿一支铁枪刺便一直冲锋，真是勇敢得很……真是可畏”。另一名被击毙日军生前在一封信中写道“……山谷间时有红枪会出没，连小孩子妇女也都要注意。前数日我们的友军被一个60岁的老妇投掷手榴弹，致死伤6人。”1938年6月26日，国民党主办的《扫荡报》第四版，刊登了一篇大篇幅报道《皖中一老叟畅述抗敌经过在皖领导游击队迭创巨寇》，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定远县炉桥镇的方绍舟。“他就是方绍舟，就是他带领4000多好汉！就是他吗？骑黄膘马，在山岗上驰骋。就是他吗？举了民族自卫的战争大旗，奋勇打击日军！真的是他，方绍舟，他中等身材，老祖父一样的慈祥的老头儿。银鬃在微风中飘拂着，不笑的时候，眼睛四角也折叠水波一样的皱纹……”这是1938年3月11日出版的上海《大英夜报》中以《凤定别动队司令七二老叟方绍舟》一文中，对抗日老翁方绍舟的最生动描述。

身先士卒将士用命

尽管别动队浴血奋战，但装备现代化的日寇兵锋所指生灵涂炭。皖北沦陷后，方绍舟化悲痛为力量，率家乡弟子4000余与日寇血战于淮水之滨，历大小战斗数十次，有效地配合了李宗仁将军发动的台儿庄战役。1938年6月2日 ，方绍舟率部驻长丰县水家湖。闻风而至的日军结集重兵，由陆家桥向水家湖一带倾巢出动大举进兵，妄图将凤定抗日别动队一网打尽。3000多日军涌入水家湖后，不间断用大炮猛轰，还动用飞机狂轰滥炸。这个北方小镇顷刻间遍地残垣断壁一片焦土，周边寿（县）定（远）难民上万人分数路西逃，大批敌人在后穷追不舍逢村必屠。由于难民处在敌人射程内，空旷原野上子弹呼啸难民哭声震天，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其状惨不忍睹。面对强敌围剿，转移中的别动队咬碎钢牙，无法忍受日军肆意屠杀手无寸铁的同胞，遂奋不顾身掉头迎击与敌拼杀，以伤亡数百人的惨重代价堵截敌人无法越过铁路半步，终使上万扶老携幼的难民得以保全转移逃脱虎口。

1940年春，皖东北各县洪水泛滥灾情严重，方绍舟（时为国民党皖省府参议兼省赈济会委员）奉省府之命到定远、凤阳监放急赈，救济沦陷区的饿着肚子上战场的抗日军民，住银杏山庄（今凤阳县宋集乡小营庄）。住处紧靠敌占区，日伪活动非常猖獗。此时，凤阳县抗日游击大队大队长曹世嘉已准备叛变投敌，并与凤阳伪军头子叶茂才暗中勾结。曹世嘉知道日军对方绍舟恨之入骨，欲谋害方绍舟作为向日军献媚取宠邀功请赏的见面礼。在探明方绍舟的行踪后，1940年5月21日下午6时许，曹世嘉以共产党游击大队长的身份作掩护，率40余人突然包围银杏山庄“拜访”方绍舟。因曹世嘉的叛徒面目尚未暴露，方绍舟毫无戒备，被一群人渣败类诱骗到卸甲店老鸹窝塘边麦田里被黑枪杀害，子弹从左耳入右耳出，惨状目不忍睹，时年74岁，方绍舟为伟大的民族解放事业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定凤两县抗日军民得知方绍舟老人牺牲，无不深感震惊悲痛。国共两党分别召开追悼会，沉痛哀悼为民族解放事业光荣献身的这位抗日老翁。方绍舟老人一生致力革命，且矢志不移老当益壮。在辛亥革命、二次革命、护国运动、护法运动、北伐战争、抗日战争中，皆站在民主、进步、爱国的立场上奋勇斗争，全家有5人为国家和为民族独立解放而献身，可谓满门忠烈。儿子方国华因为刺杀汪伪政府安徽省省长被捕后在蚌埠被杀害，弟弟方衍也死于汪伪政府的牢狱中。英灵虽逝其魂犹存。如今在凤阳县殷涧镇当地政府建有抗日英雄方绍舟的陵园，抗日老叟的精神和动人事迹一直在淮河两岸广为流传，成为世代家乡民众的楷模和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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