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与文士
计划下的讨伐战,功效显著;如果面对的是敌人不断骚扰边境,就太慢了。
于是,在开元之前,戍守边防的军队便不断加强,其中一部分是长期戍边的府兵,他们长年超期服役,就像杜甫在诗中写的那样“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此外,在安西、北庭、河西和陇右等边境地区都设置了常备军,将领们和他们的部署都是久经沙场考验的职业军人。从710年起,任命长期的节度使逐渐成为定例,归节度使调动的兵力人数从两万到九万余人不等。
封常清相信自己只要到军中效力,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他的外祖父曾是一位读书人,在安西相依为命的那些岁月里,祖孙二人常常坐在城楼上,外祖父教封常清读书作文,他于是得以博览群书。安西高级将领一生戎马,全在边塞上度过,他们需要有专业知识的部属来处理财政、后勤和文书工作。
他即刻付诸行动,径直跑到高府,自荐做一名随从。据《旧唐书》描述,封常清外貌不佳,身材瘦小,眼斜,还跛脚。高仙芝本人则姿容俊美,一见之下,便拒绝了封常清。封常清次日再次上门,高仙芝直接拒绝,说自己随从已经足够了。封常清愤怒了。他对高仙芝说,我不过是仰慕你高义,故而愿意做一名随从,所以冒昧前来,你却以貌取人,恐怕会失掉真正的人才。高仙芝仍不为所动。倔犟的封常清于是主动做起了高家门卫,几十天后,高仙芝不得已补他做了随从。
改革
封常清的时代,恰好是玄宗登基以来军事改革初见成效之日。
开元初,府兵制度已经面临全面危机,改革势在必行。除了应对边疆危机的需要,府兵制本身亦已弊病丛生。
首先是府兵执行军事任务,耽误农业生产。十二卫是最高领导机构,折冲府是基层组织,其下有团、旅、队、火,玄宗改革军事之前,全国军府六百三十多个,依据上府1200人、中府1000人、下府800人,府兵总数约68万。按照规定,每个府兵必须要轮流去宿卫京师,加上路上往返时间,总共需要三个月时间。留在府中的士兵,需要时间军训讲武。如果府兵恰好是家里的劳动力,生产自然而然会受影响。此外,参加军事行动,行军、打仗、班师,都需要时间,皆无法保障府兵从事农业生产。其次,原本府兵是殷实人家的子弟,宿卫京师(番上)和戍守边防(番代)都要自备衣粮,折冲府还需要自备装备。到了边疆,军官故意折磨士兵,以侵吞士兵的财物。日久便失了人心。然后,初唐平定各地叛乱,玄宗后期黩武开边,兵役沉重。为了应付战争,在实行府兵制的同时,辅之以募兵。高宗朝宰相刘仁轨披露,州县兵募打仗,富人年轻又健壮东藏西避逃脱,穷人老弱病残,参军后穷得没有过冬衣服。当时关中地区有军府二百六十多个,占全国军府40%,连年征发,累积到玄宗初年,关中的丁壮,几乎没有不当兵的。农民们为了逃避兵役,要么自残手足,要么自己或全家逃亡。
玄宗的军事改革,首先是缩短了兵役年限,从713年就把府兵兵役从40年降为25年,741年又准许家里人员可以轮换,此外,721年监察御史宇文融开始主持检括所有未登记的逃亡户。逃户重的丁男可以成为雇佣兵,长期在边镇服役,家属也可以得到一份田地。722年,在宰相张说建议下,更是裁撤了边兵二十余万,返乡投入农业生产;同时,张说实行募兵制的建议也被玄宗采纳,当兵从此成为真正的职业。直到749年,原有的军府无兵可交,于是朝廷正式下令停止调发府兵的敕书、鱼符。募兵制最终取代了府兵制。此后,不仅京师之兵招募而来,其他部队也是如此。事实上,天宝元年,新起的军队彍骑、长征健儿和地方团结兵,总数有574733人。
改革成效显著,农民不再忧心农桑失时,士兵全心全意服役打仗,经济成长明显。737年,关中地区终于不再经济窘迫,有了余粮进入商品流通;755年,因为国库充盈,当年免除了百姓的租和庸。
建功
军事改革也调整了边防体系。一如《剑桥中国隋唐史》的评价,“事实证明,新体制眼下对防务体系作了最有价值的改进,并且在玄宗巩固政权的最初的关键几年有效地保卫了中国”。
唐代中原以北、以西活跃着三大民族:北方草原和西域沙漠绿洲的突厥、回鹘,青藏高原的吐蕃。公元6-8世纪,突厥人控制着漠北和中亚草原,处于中原、印度、波斯、罗马四大文明古国之间。草原民族与定居民族接触最多的是茶马交易,东西方民族更是从丝绸贸易中传播着相互的文明。西域天山南北极其腹地的沙漠绿洲、高山草原正是西突厥活动的中心地带,他们一方面控制军事交通要冲,一方面鼓励茶马、丝绸贸易,形成了一条从漠北高原到天山以北的北庭地区、再进入天山腹地大、小尤勒都斯盆地、到伊犁、中亚楚河流域和两河流域的丝绸大道。从戈壁瀚海到绿洲,途经无数城邦、商品集散地、来往于丝绸之路的有士兵与屯兵、商队与僧侣、朝圣者与游客、学者与技艺家、奴婢和使节、得胜之师和败军之将。
开元、天宝时期,为防止吐蕃、大食及突骑施的侵略,大唐在西北构建了以河西节度为后方根据地、以安西节度和北庭节度为其向西发展之南北两翼的军事格局,捍卫大唐在西域的主权。同时为适应政治、军事及商业往来的需要,又大力加强了丝绸之路的建设与完善,在丝路要冲及水草丰茂处设置军、城、镇、守捉、戍堡及烽铺等军事设施使,沿途并配以馆驿、车坊,“塞驿远如点,边烽互相望”,并由此形成了南北中三条融驿道、军事干道、商路为一体的交通干线。
封常清初次展露他的才华,正是在开元末年的一次平乱。达奚部落沿黑山向北攻打碎叶(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玛克附近)。高仙芝奉命率两千骑兵,昼夜兼程,追剿达奚部落。他预先在绫岭设下伏兵,达奚部落狂奔到此,已人困马乏,被唐军打了个措手不及,除少数逃脱之外,其余全部被歼。封常清私下写了一封战报,记述敌我双方如何安营扎寨、谋略运用、布阵交战,以至全胜叛军的细微末节,交给高仙芝过目。读毕,高仙芝很吃惊,封常清和他真是所见略同。班师返回安西后,节度使夫蒙灵詧设宴款待。酒过三巡,判官刘眺和独孤峻等人就问高仙芝:“前者捷书,谁之所作?副大使幕下何得有如此之人?”(《旧唐书•封常清传》)
判官这个职位,正是负责节度使的军情文书,文书中战报尤为重要。刘、独孤两位高参强烈要求封常清入帐饮酒。众将领一见如故,高谈阔论,似有相见恨晚之感。夫蒙灵詧论功行赏,任命封常清为叠州地下戍主,不久又升任他为判官。此后,封常清不断升迁,以军功授镇将、果毅、折冲等职。
开元末年,吐蕃赞普将女儿嫁给小勃律王,小勃律国在今克什米尔吉尔吉特,地处吐蕃与西域之间。随即附近二十多个国家都归附吐蕃,断绝了对大唐的朝贡关系。为了夺回这块战略要地,前后几任安西节度使多次发兵无功而返。天宝六载(747年),玄宗命令高仙芝为行营节度使,率兵万人,征讨小勃律。封常清再次跟随高仙芝长途行军,三路兵马会合于吐蕃连云堡(今阿富汗兰加尔),攻下城后,继续南进,俘获小勃律国王和其妻吐蕃公主。玄宗改小勃律国号为归仁,置归仁军守卫,西域诸国向唐朝进贡的通道又通畅了。高仙芝因战功成为安西节度使,封常清也成为庆王府录事参军,充节度判官,不久又加散朝大夫,负责安西四镇仓库、屯田、甲仗、支度和营田。
出塞
此时,在长安的岑参则成为一名从八品的小官——东宫右内率府兵曹参军。自从天宝三载(744年)应举及第,他一心谋求出仕,如今仍不被重用。岑参所担任的东宫右内率府兵曹参军,也正是名存实亡的府兵制下的官吏,名义上,这个官职需要负责府内卫士以上名账、差科、及公私马驴等十分繁琐之事。和封常清出身微末不同,岑参的曾祖、伯祖都曾做过宰相,父亲岑植,亦曾是仙、晋二州刺史,因为堂伯父得罪被诛杀,家族受到牵连,从此家道中衰。这一切都让岑参深感仕路崎岖,人生反复。
公元749年,诗人岑参寂寞地走出瑟瑟寒冬里的国都长安,向着更加荒寒的西方而去。怀抱着“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的热情,岑参前往安西节度使高仙芝麾下做一名僚属。
我们可以猜测,和那些自愿充边镇的长征健儿一样,落魄失意的岑参,赴西北出塞,同样是想争取立功以求出路。“丈夫三十未富贵,安能终日守笔砚”。岑参的想法很能代表当时人的精神风貌。
开元、天宝盛唐时期有十数位诗人,融合济世之志与功名之心,前往边塞效力。约在开元十五年,诗人王之涣在进士及第之后,也到西北边塞从军,写下“不破楼兰誓不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等名句。王维在开元二十五年(737年)也曾以监察御史之职,奉旨到凉州(治所在今甘肃武威)慰问战胜吐蕃的唐军,并在河西节度使幕下兼任判官,直至第二年方回来。
藉由岑参的诗歌,我们可以还原他当日赴安西的线路,是沿长安-大震关-武威-瓜洲-沙碛-赤亭-火山-交河-铁门关-安西,走的是丝路中道。他在诗中反复提到的赤亭,是伊州西行之南北两道会合处,也是丝路中道控扼伊州进入西州的门户。火山、雪海、沙漠、白草,边地奇异而荒凉;效忠君王,报效国家的热情在西域遮云蔽日的漫漫黄沙中渐渐消磨。岑参东望长安,泪珠濡湿了眼帘,请即将赴京师的使节向引颈西望的家人报个安好(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火山今始见,突兀蒲昌东。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在岑参经过吐鲁番东边的火焰山时,正是隆冬时节,却热风习习,人马汗水涔涔。生长在南方的岑参对此很是惊讶,慨叹造化的功绩非人力所能想象。
在高仙芝幕下,岑参的工作是“掌书记”,多是写一些礼节性的文字。他建功立业的理想,仍遥遥无期。这年石国王子与其他安西部落联合大食进攻安西四镇,高仙芝率三万人出师讨伐,岑参便非常羡慕判官刘单可以随军出征。
在高仙芝幕府,岑参和封常清是同僚,虽没有两人在这段时期内交往的材料,不过可以推测,他们彼此之间的交往应该很是愉快。两人有许多共同之处,早年孤贫,怀抱理想,在武夫云集的边军中,都算是淹通文史之人。
立业
天宝十载秋,岑参返还长安,仍不得意,他僻居终南,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而封常清的仕途则扶摇直上。先是高仙芝调离安西,改任河西节度使,奏请封常清为判官。王正见任安西节度使,奏请封常清为四镇支度营田副使、行军司马。一年后王正见去世,朝廷便任命封常清为安西副大都护,摄御史中丞,持节充安西四镇节度、经略、支度、营田副大使,知节度事。
据已发现的考古资料,开元天宝时期,唐朝在安西一带屯田规模宏大,兴修了诸多水利设施,因此府库充盈,减轻了军队职业化带来的经济负担。主事的封常清,贡献不言而喻,可惜史料不足,无法再现当日盛况。天宝十二载,他大败大勃律国,全胜而归。
封常清的人生在天宝十三载(754年)达到了高峰。他第一次入朝觐见,玄宗加封他为御史大夫,赐予宅邸,任命他的一个儿子为五品官,还追封了他的父母。不久,又让他掌管北庭都护,持节充伊西节度使。
可以推测,正是封常清奏请,岑参才得以再次出塞,担任判官一职。此时,封常清身兼两镇,奔波跋涉于安西、北庭的千里漠野,集艰辛与苦难于一身,也集权力与荣耀于一身。《旧唐书•封常清传》只有寥寥数语:“常清性勤俭,每次出征或乘驿,私马不过一两匹,赏罚严明”。无疑,封常清的能力、人品,以及他对岑参的赏识,都令岑参钦佩、感恩。他那些气势磅礴的诗歌,全都是在这个期间创作的。犹如战报式的诗歌,记录了封常清这位边疆重臣的蛛丝马迹、他抗击回纥、吐蕃的赫赫战功。
某日,岑参在北庭西郊等候封常清凯旋,回首往事,他情不自禁写诗明志:何幸一书生,忽蒙国士知。侧身佐戎幕,敛衽事边陲。自随定远侯,亦着短后衣。近来能走马,不弱幽并儿。(《北庭西郊侯封大夫受降回军献上》)他得封常清赏识,管理军务,出谋划策,书写军情文书。如果不是封常清后来被杀,岑参在西域的前途未可限量。
《唐才子传》里说岑参“往来鞍马烽尘间十余载,极征行离别之情,城障寨堡,无不经行”。 老朋友虽然“十年祗一命,万里如飘蓬”,容颜在胡地的尘沙里变老,衣裘都在凛冽的边风里变脆了,但朋友们分别时还是互相期许“时来整六翮,一举凌苍穹”。融合真切的生活体验和昂扬开朗的气魄 ,岑参的诗歌“诗调尤高,唐兴罕见此作”,堪称盛唐蓬勃向上、慷慨豪迈时代精神的最佳阐释。
755年,岑参在轮台(今新疆米泉县境)写下了著名的送别诗《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其中写雪景的一联千古流传: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看他写胡天八月的飞雪,仍然联想到了春风吹过了大地。大概唯有唐人的胸襟,唐人的气势,方能写出这样瑰丽美妙的句子。《唐才子传》中评价岑参诗歌“读之令人慷慨怀感,每篇绝笔,人辄传咏”,可以想见,岑参的诗歌,为封常清和西域将士做了极好的宣传。
终局
也正是这一年,渔阳鼙鼓动地而来。十一月初九,安禄山在范阳起兵反唐,率领十五万大军,号称二十万,长驱南下,直取两京洛阳、长安。原本沿边节度使设置,没有兼数道的。玄宗贪求边功,为扩充疆土,开始增加节帅兵力。天宝十载,安禄山一人兼任范阳、平卢、河东节度使,三镇合兵为18.39万人,占到了边兵总数的五分之二左右。(《中国军事通史》第十卷《唐代军事史》)节度使兵力雄厚,而且十数年不改换。内地兵力薄弱,安史之乱一起,朝廷一时无兵可用。
封常清恰好入朝,十一月十六日在华清宫谒见玄宗。唐玄宗为安禄山的忘恩负义痛心疾首,问封常清该如何诛讨这“凶胡”。玄宗忘记了他的实力雄厚的节度使们,绝大部分皆为胡人。他沿边设置节度使,屯置重兵,形成“内轻外重”的军事布局,本身就潜伏着很大的危机。在膨胀的权力面前,道德的制衡力量飘忽难倚。早年他曾经意识到了这种危险,在716年,后来又在729年任命诸王为名义上的节度使,由拥有节度使全权的副大使履行职责。748年,宰相李林甫说服玄宗推行一项政策,把边境将领全部换成非汉人节度使,他认为,这些胡人将领更优秀,野心也只在军事而非政治方面。以致在751年除四川剑南以外所有藩镇都在外族将领的指挥之下。(《剑桥中国隋唐史》)
也许是为了安慰玄宗,也许是久居西域,不了解安禄山的实力,封常清回答得令玄宗感到宽慰:“禄山领凶徒十万,径犯中原,太平斯久,人不知战。然事有逆顺,势有奇变,臣请走马赴东京,开府库,募骁勇,挑马箠渡河,计日取逆胡之首悬于阙下。”(《旧唐书•封常清传》)玄宗于次日即任命封常清为范阳节度使,令他招募新兵讨伐叛军。
然而封常清招募来的六万士兵,皆是市井无赖子弟,没有经过军事训练。封常清连战连败,叛军很快便攻下洛阳。封常清率残部退守陕郡时,向驻守该地的高仙芝建议,叛军兵锋势不可挡,不如引兵死守潼关,保长安。当时朝廷和叛军力量悬殊,这不失为明智之举。高仙芝接受了他的意见,率军退往潼关,然后整顿部伍,修完守备,军队士气也渐有振作。
玄宗听闻封常清兵败,便削其官爵,让他以白衣在高仙芝军中效力。高仙芝命封常清巡监左右厢诸军,以助自己。不料监军边令诚和高仙芝一向不和,入朝奏事,给高仙芝和封常清安了三条罪状:动摇军心、临阵脱逃、扣减军粮。可能是局面太令人焦虑,唐玄宗盛怒之下,命令边令诚赴军中斩杀高仙芝与封常清。
封常清坦然就死。他说自己“讨逆无效,死乃甘心”,他托边令诚把他兵败之际早已拟好的遗表呈给玄宗。在谢死表中,他说自己并非惜死之徒,此前非求苟活,不过是想继续为国效忠,也不想长敌人的气焰;他剖析了自己何以连败的原因,表达对大唐的一片忠心。当他最后说“生死酬恩,不任感激,臣常清无任永辞圣代悲恋之至”,显然内心无限凄怆。当高仙芝看到躺在苇席上死去的封常清时,叹息着说,封二啊,你从卑微到闻达,我欣赏你,提拔你做我的判官,后来代我做节度使,今日我们又同死在一起。这难道是命吗!言毕被杀。
此时,岑参领伊西北庭度支副使,担当重要工作。封被杀的消息传到北庭,岑参哀鸣“将军初得罪,门客复何依”(《送四镇薛侍御东归》)。
天宝十五载六月八日,潼关失守。负责军事报警的烽燧人员溃散。那夜,长安再没有看到每日准时报告平安的一炬烽火,宰相杨国忠于是建议皇帝幸蜀。开元、天宝的全盛之日已经过去。
768年的秋天,岑参困居成都,年老思归,慨叹“人间岁月如流水,客舍秋风今又起”(《客舍悲秋有怀两省旧游呈幕中诸公》)。他满腹心事,无人诉说,唯有对着一江江水,听凭蝉声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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